返回二十五 天教分付与疏狂(2 / 2)太兴二十年首页

只是,还差一些后事没有安顿好,她得趁自己一口气在,抓紧安排妥当。萧亦沁拉开殿门,她只着一身素白的里衣,发无簪环地随意披散着,赤着一双玉足径直往宫门口走过去。门口当然有戍卫把守,阻拦道:“请娘娘止步。”

萧亦沁腰杆站得笔直,理直气壮地道:“让开。”

戍卫道:“娘娘,陛下口谕,命您禁足宫中……”

“陛下亲笔的诏书本宫都撕过,区区一道口谕而已,本宫不从又能如何?”萧亦沁打断他的那番废话。

戍卫苦了苦脸,要不皇帝选秀都得是大家闺秀世家女子,好歹有个规则意识在;旻贵妃的一身市井气,即便在道观里修行十数载都没能洗去。连死都不怕的人,还有什么天条能管得住她?这位娘娘掌管六宫,拿宫规管别人的时候,一条条一款款倒背如流,但轮到自己的时候,第一个不服管。

蓬莱宫的宫女也围了过来,跪在她身边央道:“娘娘,陛下舍不得您,但奴才们的人头可不保啊,求娘娘疼疼奴才们吧!”蓬莱宫贵妃难伺候是真的,疼下人也是真的;平日里没个好脸色,但最多骂两句,从不打奴才,更不会支奴才出去顶罪。

“本宫又逃不出这阙城,去去就回,你们不声张,没人知道。”萧亦沁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不与你们相干。”即便是戴罪,但这到底是皇帝最爱的女人,戍卫们深知是一根头发丝都碰不得的。也不知这位娘娘是不是有意的,穿着清凉得过分,戍卫们都不敢正眼看她,她又这么昂首挺胸地往前走,这不是流氓做派吗?戍卫阻拦不住,只好由她出了蓬莱宫。

萧亦沁此行,是要去逸郓宫见穆氏。这一家兄妹都得萧氏提拔,也对萧氏尽心辅佐,眼下萧家倒了,萧亦沁要确保穆思修不受她的连累。

于是,弹劾萧勋的阵营里,多了一个穆思行。穆思行与萧勋过从甚密,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有他发声,萧勋的罪名就是板上钉钉了。十月,萧亦显问斩,萧氏一族抄家,旻贵妃吞金自尽,追谥肃旻皇贵妃。

萧氏一死,不仅许氏、曲氏三年前的冤屈得以彻底昭雪,阙城所有人都觉得松下了一口气。苦苦经营数载的曲倩,踏着萧氏一族的骨血,得以晋封为贵嫔,同样成了整个阙城不言的共敌。

太兴十年曲江宴,皇帝携倒萧的头号功臣昭贵嫔一同出席,宴上一位朝散大夫所做《功德赋》备受皇帝青眼。而后皇帝一次秋游上林无端想起此赋,便派人去查问,不想伴驾的昭贵嫔却能够逐字记诵赋文。皇帝惊异之下又问起几则书,昭贵嫔均可倒背如流,此等博闻强识到本领,让曲氏成了皇帝身边的秘书郎,许多奏本都可过曲氏之手,甚至朝会曲氏也可在旁听会。如此一来,宫内外曲氏掩袖工谗扰乱朝纲的流言四起,让本就不信任嫔妃的皇帝对她多了一重芥蒂。曲氏握住了权柄,帝王的宠爱却偏向薛氏与秦氏。

萧家的倒台牵连甚广,与他们是亲家的苏氏首先受害,宫中苏愿久虽然名位不变,但免不了备受冷落。苏愿久美貌伶俐,却也乖觉大度;在旻贵妃的扶持下青云直上,但也一向和睦六宫,口碑远好过她那位贵妃姨母。可在宫中,有子有位有宠的嫔妃,难免要招人妒忌和算计。

十一月,周氏的衣裙沾染了天花疫病,封宫防疫后不治身亡。

是时京中并无天花作乱,遑论会殃及宫禁,显然这是有人刻意为之。彻查之下发现,沾有痘痕的衣裙不止在周氏殿中有,婧嫔薛氏也被算计了进去。这二位都是延庆宫的宫嫔,而延庆宫正殿灵犀殿却干干净净,颖妃顺理成章地变成了首位嫌犯。

“陛下明察,颖妃冤枉!”薛倾蓉跪在皇帝面前,极力辩解道,“陛下,您知道颖妃与臣妾的情谊,她断然不会谋害臣妾。何况延庆宫中有两位幼子,颖妃总不会冒着自己孩儿染上天花的风险谋害两个低阶的宫嫔。将这两套衣裙染上天花的另有其人,颖妃是被嫁祸的!”

皇帝揉了揉眉心,叹道:“倾蓉,朕知道你相信颖妃,但是晗贵嫔病逝,朕总得给周家一个交代。即便朕明白她的委屈,也得堵外臣之口,这套说辞与他们而言无济于事。得有人担起这个罪名,才能了了这桩事。”

薛倾蓉哑然片刻,徐徐说道:“陛下,那如果臣妾告诉您,这一切都是臣妾做的呢?”皇帝不解地皱了皱眉,听她继续说道:“将这两身衣服染上天花的人,正是臣妾。臣妾不满颖妃承宠,平步青云,欲除之而后快,便将颖妃送给晗贵嫔的衣裙染上了天花,以此构陷颖妃。又怕这一条罪状不足以置她于绝境,就又把她送给臣妾自己的衣裳也染上了疫病。如此一来,令陛下认为颖妃是连姐妹之情都毫不顾惜的狠毒女子,更加坐实了她的罪状。臣妾是始作俑者,自然不会碰那衣裳,而钰玲贵嫔并不知情,这才丢了性命。如今事发,臣妾愿意承担下这罪名,以平周氏族人之怨。”

“婧嫔,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皇帝问道,“这一切本与你无关,你也是受害者,又何苦为旁人顶罪?未免也太冤屈了你自己。”

“陛下认为臣妾冤屈,而颖妃更是无辜蒙冤,”薛倾蓉坚定地答道,“臣妾于心不忍。”她一贯置身于种种勾心斗角之外,这是她头一次请求圣意转圜。

“无论如何,这罪名终究不能扯到你身上……那朕就先将颖妃禁足于殿中,延庆宫的事就都交给你了。”

然而幕后主使却不满意于苏愿久这样的结局,紧接着痛下杀手。十一月廿二的夜里,灵犀殿因宫人举火不慎而失火,偏颖妃的寝殿火势最旺。苏愿久抱着幼子试图逃出火海,却被殿中陈设绊倒,此时殿中大梁正好砸下来,苏愿久拼尽全力把与宣推了出去,裹挟着熊熊烈焰的大梁截断了她自己的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