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二十五 天教分付与疏狂(1 / 2)太兴二十年首页

萧亦沁悻悻作罢,接着点卯般地引荐:“涵芙殿夏姬。”夏氏按规矩行礼,“臣妾请皇后娘娘安。臣妾前番有孕时娘娘常派身边姑姑来问候,臣妾多谢娘娘费心。”太兴七年,夏氏曾诞下四公主,但公主胎里不足,未满周岁便夭折了。

南宫雪晴道:“夏妹妹不必客气,妹妹调养好身体,孩子还会再有的。”“谢娘娘吉言。”夏氏再福道谢,便归座了。

萧亦沁倾身向后靠了靠,目光向座下一扫,仿佛才想起来似地道:“对了,还有哲穰堂韫姬秦氏。”而这位才貌双修的杨柳美人,偏是个脸皮薄的,此刻已难堪得面色惨白。

秦瑟听贵妃终于点到她,连忙上前施礼,“臣妾秦氏,叩见皇后娘娘。”南宫雪晴看出了她的揶揄,也听闻过贵妃对韫姬的为难。韫姬侍驾已久,圣宠忽冷忽热,又始终不曾遇喜;何况加之她那文书墨客的气质不入贵妃的眼,屡遭为难,只好是皇后出面安抚一二,“久仰秦妹妹的才名,今日一见果真蕙质兰心,不愧皇上赐你韫字为号。”

这秦瑟出身汝南秦氏,其父乃是天下名儒秦长春,她纵为女子也是自幼饱读诗书。即便奉召入宫,秦瑟也始终不舍她自命不凡的文人风骨。但气节风骨这种东西该是诚奉心中的,她却偏要标榜自己与庸脂俗粉的不同,不着罗裙着禙衣,不饰花卉绣纹竹。秦瑟深施一礼,和声道:“谢娘娘谬赞。皇后娘娘德容兼备,臣妾钦服不已。”她向来说话优雅婉转,气度从容,但此刻当着贵妃的面这样恭维皇后,却是有些不妥了。都是得了皇后的一句夸赞,颖妃和婧嫔的应答就得体许多。看来这位韫姬世故上倒还真是欠点修为,再叫她说话,还不知能给自己招多少祸患呢。南宫雪晴有点后悔客套了那一句,只好笑道:“秦妹妹过誉,赐座吧。”

众人坐定上茶,皇后便道:“本宫卧病几年,后宫事务一概扔给了贵妃。诸位妹妹如今在宫里的锦衣玉食,全赖贵妃的操持费心,希望诸位妹妹跟本宫一样感念贵妃的功劳。”萧亦沁没料到皇后大张旗鼓地盛装到此是为了赞赏她的,倒也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一句感念。果然,接下来就是转折了。“皇上与本宫不忍贵妃如此辛劳,此后,只有晦朔来万象阁会晤;日常的拜礼改做三日一次,到本宫的立政殿早省,齐行也可,独行也可。自辰时初刻到巳时三刻皆可来拜见,若过了巳时三刻还没到立政殿的,本宫便要亲自到诸位宫中慰问了。诸位妹妹,可清楚了?”

众嫔妃齐声道:“臣妾遵旨。”当然,这里的众嫔妃是除了萧亦沁以外的,她只是紧紧地盯着皇后,未发一言。南宫雪晴也不计较,向众人道:“今日初见,本宫给诸位妹妹都略备薄礼送至各宫中了,以后相处的时日还久,诸位妹妹请回吧,本宫还要与贵妃谈一谈。”众人起身,纷纷告退。

南宫雪晴又命人送委佗回宫,转而道:“本宫许久不曾出门,贵妃可愿陪本宫到上林苑散散步?”

萧亦沁沉吟片刻,还是应了:“皇后娘娘请吧。”

上林苑中荟萃天下奇花异草,正是迟日江山丽,春风花草香的景致。“阳春三月,时节正好,然而总觉得有些物乐人哀的感觉。”南宫雪晴说道。

“皇后所哀何事?”萧亦沁问道。

“物是人非阿,阿诺走了,念兮走了,东宫的故人只剩下你了。”南宫雪晴答道,“我是中宫皇后,然而这宫墙之内,我真正认识又有谁呢?一代一代的新人进来,到如今,能陪我聊一聊走一走的,也就只有你了。”

“皇后收养委佗,本是一片慈悲心肠,可小心被这机灵的小人算计进去了。”萧亦沁与她并肩而行,意味不明地提醒道。

“委佗年幼丧母孤苦无依,我也是尽一份嫡母的责任。”南宫雪晴道,“我身上还有正妻的责任,陛下对妹妹你情深一片,我也希望你们能给长长久久。

萧亦沁沉吟半晌,她理解南宫雪晴的悲哀,也明白南宫雪晴对她的包容,这是一个真心善待他人的女子。“阙城是个吃人的所在,天灾、人祸,总是让人活不长的。如今我还能陪娘娘游春,明日,就未必了。”

“亦沁,你是通透人,可怎么不为自己打算呢?”南宫雪晴道,“宫中求生之道,从来都不是奋勇争先赶尽杀绝。”

“娘娘今日这出,是陛下授意的吧?”萧亦沁笑问道,“难道我与兄长退让隐忍,陛下就能够放过我们吗?许诺温顺得白兔一样,许明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这样的一家人都被陛下赶尽杀绝,何况跋扈惯了的我,和手握重兵的兄长呢?”

“你既然都明白,何必一意孤行?”南宫雪晴确实是受皇帝的嘱托,但就她私心,她也不愿看着一个相识数载的鲜活的生命,不知悔改地扑火,即便这个生命并不完全无辜。“陛下对你是真情实意,你若能够审时度势圆融收敛,陛下会保全你的。”

萧亦沁笑了起来,“娘娘,这是你的求存之道,不是我的。我本是个市井泼妇,我的命格本不该被框进宫里,即便进了宫,我也改不了乖张跋扈的秉性。战战兢兢如履薄冰,那样的日子与我来说,不要也罢。若不能活的恣肆,我情愿不活。”

当年九月,大将军萧亦显被群臣参奏,旻贵妃被禁足。恍若仙境的蓬莱宫被层层甲兵看守起来,贵妃的心腹太监和宫女都被带走审问,只留了三四个粗使的宫女伺候。萧亦沁对如今的境况毫不意外,禁足倒也好,省得她还要见那些急等着在她头上踩几脚的人。皇帝屡屡暗示着表达过送她出宫离京,隐姓埋名安然度过余生的意愿,但都被她拒绝。

不仅是所有人都盼着她死,她死了,对所有人都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