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哧,呼哧……”
依稀可见的大本钟指针已经指向了4点。他本没打算这样,但时间过得太久了。
“当啷——当啷——!”
他粗鲁地敲响了门,门几乎要被他撞碎。门后,坐着他期盼已久的青年。
努力平复着急促的呼吸,向他走去,开口说道:
“抱歉,我来晚了……”
“所以,您为什么要杀掉福尔摩斯?”
“什……什么?”
“为什么要杀掉他?”
“啊……啊?”
时隔多日与这位医生先生的重逢,谈不上最糟糕,但也绝不算好。
好吧,约定时间是对方定的,自己来晚就算了。
但问题在于,对方的状态实在太糟糕了。
头发像好几天没睡似的蓬乱不堪,脸上汗水淋漓,像刚淋过雨似的,胡子也乱糟糟的。
这与韩率记忆中“体面的伦敦绅士”的形象完全不同。
酒吧老板都被吓了一跳,跑过来问他:
“啊,柯南·道尔先生!您是遇到强盗了吗?”
“啊,不是,吉姆。别担心。抱歉,能帮我拿条湿毛巾吗?”
“当然可以。”
看到他这副与以往完全不同的样子,韩率确实很吃惊……但该说的还是要说的。
所以韩率直接问了:“您为什么要杀掉福尔摩斯?”作为无数福尔摩斯迷的代表,这么问道。
他先是愣了一下,“啊?啊?”地发出类似疑问的声音,然后沉默了。
接下来会怎样呢?他会生气吗?会哭吗?考虑到他的性格,他会默默地系上领带……?
然而。
“是的,那正是我犯下的罪孽。”
“……什么?”
这是什么反应?
韩率惊讶于他脸上那份出乎意料的平静,丝毫没有愤怒或焦躁,反而感到震惊。
与其说是因为某种邪恶而杀害了福尔摩斯的那位“他”——亚瑟·柯南·道尔,不如说更像是寺庙里面的得道高僧才会有的表情。
而且,这表情非常……自然。
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
“年轻人,实话实说吧。”
“啊,是的,请讲。”
“我,沉迷于诱惑之中。”
啊,嗯。
韩率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呆呆地看着亚瑟·柯南·道尔。感觉像是在听什么宗教体验分享一样。
“……诱惑?”
“是的。”
韩率偷偷看了一眼拿来毛巾的老板。
这位身材魁梧的秃头老板,用粗壮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把浸了温水的毛巾放在桌子上……然后就逃跑了。
看来他是看出了气氛有点不对劲。
“啊,吉姆拿来了。抱歉,我洗个脸。”
“是,是,请便。”
‘不行,他要跑的话,我也要一起’……韩率又偷偷给老板使了个眼色,但他假装认真地擦拭着刚才擦过的杯子,装作没看见。
嗯,没办法。
韩率只好放弃,调整了一下呼吸,对这位正在整理思绪的大作家说道:
“所以,您到底是什么意思?请解释一下。”
“哼,是这样啊,我的解释不够充分。”
很简单。
亚瑟·柯南·道尔喝了一口韩率偷偷点好的姜汁啤酒,深深叹了口气,说道:
“我只是愚蠢了,仅此而已。”
想写历史小说,最终不过是自我满足……
亚瑟·柯南·道尔苦涩地说:
“我过于执着于此,犯下了大错。……让那个孩子那样死去……最终,这无异于亲手摧毁了我精心构建的塔楼。”
“嗯,虽然是这样……但是……”
“是的,你似乎也明白,我就直说了。”
亚瑟·柯南·道尔直视着韩率,眼神中闪烁着智慧和冷静,宣告道:
“杀死福尔摩斯是我的错误。我因为愚蠢的固执,只给读者留下了伤痛。”
那是当然的。未来甚至出现了因为这件事而自杀的粉丝……幸好还没看到有人自杀的新闻,看来其他福尔摩斯迷们都一样,怀抱着小小的希望……
“嗯,照您这么说?”
“我必须复活福尔摩斯。”
“真,真的吗?!”
“先生,您是认真的吗?!”
“是的,当然。”
韩率和一直认真听着话的老板都惊讶地看着他。
当然,韩率心里清楚,他最终写了《空屋》。
但是为什么?
韩率不得不感到疑惑。
原本亚瑟·柯南·道尔复活福尔摩斯,是因为他无法承受舆论压力,写了个前传试图平息风波却失败了,最终在福尔摩斯死后十年,美国出版社开出了巨额合同,用钱打动了他的固执?
事实上,不久前在警察局,他还因为获得了历史小说素材而喜形于色,至今记忆犹新。
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事实上,韩率今天是带着被讨厌的觉悟来的。
他想尽最大努力说服亚瑟·柯南·道尔重新写福尔摩斯。
但是突然?为什么?
韩率疑惑不解,他像宣告福音一样虔诚地说:
“我忘记了写作的意义。”
“写作的意义?”
“嗯,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父亲,查尔斯·阿尔塔蒙特·道尔的故事?”
“啊,没有。”
韩率隐约想起了一些事情,于是闭上嘴,等待他的话。
如果指的是福尔摩斯中出现的约翰·华生和他父亲的故事。
而且,如果约翰·华生是柯南·道尔自身投射的故事是真的,那可不是什么好故事。
亚瑟·柯南·道尔闭上眼睛,慢慢地说:
“他是个可耻的人。不像他母亲那样坚强而美丽,他是个精神病患者,满脑子虚荣心,是个病态的艺术家。”
“……是的。”
“当然,他的画技还不错。《血字的研究》的插图就是他画的。虽然达不到举办展览的水平,但也算不上差。只是……他是一个无法承受失败的人。”
亚瑟·柯南·道尔稍稍转过头,望向远方天空。
虽然嘴里说着难听的话,但韩率从他的眼神中感受到了对父亲的哀悼和爱。
“他去世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