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将小学毕业的儿子,有时候还会揶揄自己的父亲:“真神奇,脑袋冒青烟!”
对待儿女们的调侃,元医生甘之如饴,他随手用提前搭在一边的湿毛巾擦了一把汗水,和他们进一步地插科打诨,说道:“我的是一颗‘熟脑壳’。”
“熟脑壳”代称的是元医生家里的一个佐餐故事,它并不是一个高雅,富有寓意和哲理的故事。
在这里,村民们平日农忙、上工之余,最爱闲聊。最喜闻乐见、受人欢迎的聊资,不是所谓的历史,也不是最新的新闻,更不是高雅的文学,在这里,香烟和粗俗才是村民们的黏合剂,放下隔阂打成一片的护身符。
农夫们在田地里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劳作,枯燥、而且乏味。无论多么辛勤,格外的精耕细作,每年的收成仅够家人食用,远远不能装满他们精心修建的谷仓。
他们就像拉磨的驴马,整日为生计奔忙,他们没有额外的时间,停下脚步、修剪须发、穿上不能沾水也不能沾土的衬衣西服,去和高雅来一场约会。反倒是在农闲时,以最适合自己的放松方式,无拘无束、随心所欲地加入一场下里巴人的海聊,听一些半遮半掩的荤段子,假装神秘地大声讨论着一些村里的八卦,然后用男人才懂的眼神相视哈哈大笑,才是他们放松身心、满血复活的途径。
就像一场高雅的音乐会不能缺少野心抱负和爱恨情仇才能满足权贵,电影必须有奋斗成功和风花雪月才能满足中产的情怀。一样的,在这里所有的话题和故事,必须要包含荤素的老梗,村子里八卦,才能受到人们的欢迎,“熟脑壳”的故事也同样如是。
故事里包含的那些能让大人们哈哈大笑,或者故意笑得晦涩莫名、莫测高深的老梗,难免会让小孩们莫名其妙,但总有一天他们会长大成人。哪天他们从陈旧的回忆里突然翻拾想起,就会发出会心一笑,想起儿时自己和父亲的种种。这也算是在久远以前,父亲们预先埋下的自己和儿女们思念和牵绊的伏笔。所以他们在自己的儿女面前,并不会刻意的去避讳。
哥哥知道自己的父亲肯定又要讲“熟脑壳”的故事了,以前小的时候,自己也经常缠着自己的父亲,不断让他给自己重复这个故事。但是随着自己的长大,隐隐约约已经明了故事中的某些隐晦的内容,再次听到它,心里会生出一种无名的羞耻,不由自主地想要去逃避。
于是他马上插嘴,说道:“听腻了,听腻了,我都听了一万遍了。”
但是对于刚刚八岁的妹妹来说,依然充满了新奇,每每这个时候,她就会停下手中的筷子,眼睛盯着自己的父亲,大声喊道:“我要听我要听!”
哥哥有时候会劝自己的妹妹说:“你也要听一万遍啊?”
但仅此而已,他并不会真的打断自己的父亲和妹妹。听听怎么了?是自己妹妹要听的,又不是自己要听的。
元医生今天讲给妹妹听的版本,和当年讲给自己儿子的版本并不完全一样,是经过修饰加工过的,不仅去掉了里面一些露骨的情节,把一些内容也进行了更加隐晦的加工。哥哥也熟知这一点,这也是他没有强烈劝阻自己妹妹的原因。
非但如此,元医生在给自己的女儿讲故事时,哥哥似乎仍然专注于面前的饭菜,但可以明显看到他扒饭的动作会微微慢下来。
元医生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微微一笑,继续对自己的女儿,明知故问地说道:“你听过了,听了好多遍了都,还要听啊?”
“要听要听!”女儿就差跳起来拍手了,她永远会给自己的父亲最积极热烈的回应,是自己父亲最好的听众,“快讲,快讲!爸爸快讲!”
于是元医生开始将“熟脑壳”的故事娓娓道来。元医生今天的版本和上次的版本相比,依然经过了轻微的修改,所以不完全相同。而且他又根据这段时间他猎奇的书籍和出诊的听闻,在里面增加了一些新奇的内容,好让自己的儿女们每次都能听到不同的版本,这也是他的故事能让他们百听不厌的秘诀。——
“从前有个人,脑袋喜欢出汗……”
这个故事既迎合了当前的情景,又充满了“从前”“古时候”的神秘感,一下子就抓住了小孩子的心,连他的妻子也竖起了耳朵。
这是一个关于乡村借宿、傻女和猫的故事。后来哥哥翻遍了所有故事书和其他书籍,都没有查到“熟脑壳”这个故事,所以现在想来应该是元医生自己的杜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