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六章 姝颖改嫁(1 / 1)凄风苦雨首页

一九六一年,经过重新调整,国家实行了粮食征购制度,农民需要上交部分粮食给国家,以“队为基础,三级所有”的制度,粮食以生产队为基础分配,每家每户也可以在自家少量的自留地上种一些瓜果蔬菜以供自家补给。公社里的大锅饭也解散了,改为家庭分散供餐,这时每家温饱境况才稍稍有所好转。

陆庄的几处水田占主要优势,陆庄的百姓在山上开荒种地,他们的粮食产量也趋于稳定上升的趋势。姝颖和海洋每天都按时去生产队劳作。这一年,远洋也刚好完成了三年级的学业辍学在家,整个下半年,他天天和文辰待在一起。霜降初始,文辰的肚子肿胀得像一个孕妇。远洋说:“爹,你怎么了,你的肚子为什么一天比一天大?”文辰干咳了几声。他说:“远洋,爹快走了。可惜没能力重新给你盖一套房子,爹算是看不到你娶媳妇了。”远洋摇晃着正坐在门槛上晒太阳的文辰说:“爹,我不要你走。你走了我怎么办?”文辰说:“你还有娘,还有你的哥哥海洋。”远洋说:“海洋才不是我的哥哥!”文辰咳了几声说:“你从哪里听来的消息,不要听别人胡说。”远洋说:“我听村里的人说我哥是野孩子,他不是你们亲生的。”文辰说:“乖儿子,以后这种话不许提了,你哥也是个可怜人,打小吃不饱穿不暖的,自从五岁来我们家境况才好过点。”文辰抓住远洋的小手说:“再怎么讲,他也算是你半个兄弟,兄弟如手足,你可得好好听话。俗话说,长兄如父,我不在了,你可得好好听话。”远洋走进厨房,又给文辰倒了一碗中药。远洋说:“爹,你会好起来的,我在火炉上点燃干柴,你进来烤火,外面的风实在太大了,一会你着凉了更难受。”远洋搀扶着文辰进了厨房。冬至这天,镇上修建水库。姝颖和海洋很早出工了。远洋按照惯例熬好中药端给文辰,文辰这时站起来也不太方便,他整个身子斜躺在床上,像一个八个月大行动不便的产妇。他的颧骨高高瘦瘦的,皮肤黝黑,他的眼睛整个凹陷进去,没了往日的神采。文辰说:“最近你娘忙着修水库,回来晚,我忘了交代她了。”远洋端起桌上冒着热气的中药吹了一口气说:“爹,你先喝中药。”文辰半坐着起身喝中药。文辰说:“我应该交代你娘一声的。”远洋说:“交代什么,晚上回来说不是一样的吗。”文辰说:“我应该和她说,让她送你跟一个木工师傅做学徒的,这样你日后有一门手艺。”远洋说:“学木匠的活,还不如学习怎么盖房子呢。”文辰说:“你说的在理,可是眼下找谁呢!你才十二岁,谁愿意收下你还白给一碗饭吃呢。”文辰喝完药睡下了,中午的时候,远洋又给文辰端来了药,他双手托着热腾腾的中药,喊着:“爹,爹,起来喝药了,喝完我就去做饭,我们中午吃面疙瘩。”远洋喊了几声,没见着文辰应声,他推门进去,只见文辰斜躺在床上,面色发紫,断了气。一碗中药咯噔一下摔碎了。文辰喊着:“爹,爹。”

远洋哭着跑到不远处的塔祥家,塔祥的婆娘正摇着熟睡的孙子。远洋说:“姨奶,我爹,我爹好像没气了。”塔祥的婆娘踉跄的站起身,走进文辰家,她掀开被子,文辰的手脚冰冷没了呼吸。她交代村里大一点的孩子去喊姝颖和海洋回来。过了两个小时,姝颖和海洋回来了,姝颖扛着锄头放在门外,她看到陪了她十几年的老伴一下子就没了。“哇”的一声哭了起来。一阵忙活后,海洋和远洋也换好了校服跪在堂屋的棺材板上,!因为文辰是得怪病去的,前来吊唁的不多。十二月的夜间,冷风呼呼的吹,村头的四棵古枫树飘着金黄的落叶。余凤骊和白福贵在外忙活了一天,疲惫的回到家中,余凤骊说:“贵,你听说了吗?”白福贵一身疲惫的瘫坐在椅子上,他喝了一口凉茶,茶水嚼在嘴巴里咕噜咕噜作响。白福贵将茶水吐出,来了句:“嘿,这茶怪苦的,你放了野菊花。”余凤骊说:“是的。”余凤骊憋不住了,她说:“你听说了吗?陆牟那宝贝儿子文辰今天走了。他那大肚子病都得了几年了,今年肚子越长越大。这可算拖不住去世了,可算是解脱了。”余凤骊想了想:“我说当家的,他们两个儿子,一个抱养的,一个是亲生的。以后迟早出问题。”白福贵说:“你这么说,是想领养一个过来?人家娃儿一个十二,一个十八,两个免费劳动力,再说了这么大了也养不熟。”余凤骊说:“我们去看看吧,一个寡妇,托着两个孩子。往后的日子也难过。”白福贵说:“也好。你把阁家里的十几个红薯顺便送过去。”白福贵和余凤骊来到了姝颖家。姝颖正依靠在椅子上坐着,头上系着一块白布,她的两个儿子披麻戴孝的跪在堂屋。姝颖抬起头说:“你们来了啊。”余凤骊说:“我们家今年红薯收成还可以,这十几个给你们。大侄媳妇,你节哀。”姝颖红肿着眼睛说:“这病治了这么久了,终究还是去了。”白福贵说:“选好良辰吉日下葬了吗?”姝颖说:“这得怪病去世的,器官腐烂得快,明天就装到棺材里,掩埋了。”白福贵寒暄了几句说:“大娃子今年十八了,成家了再走也好啊!”姝颖低声哭泣着说:“谁说不是呢。”

冬天,夜寂静得可怕,几声狗吠声打破了村庄的冷清。白福贵和余凤骊打着灯笼往家里的方向走去。到了家里,余凤骊煮了个萝卜汤吃。白福贵坐在炕头上喝着小酒。寒风吹打着他家的竹栅栏吱吱作响。余凤骊说:“真要抱一个过来做儿子,大的十八了,我们不会要。小的十二了又是亲生的,你看我们家就这两间竹棚,人家也不可能让亲生的孩子过来遭罪的。”白福贵坐在炕上点根公鸡牌香烟,吸了一口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陆牟一家只剩下孙子了。也不知道咱孙子怎样了。这人去了法西斯比去了美国还六亲不认吗?抗战胜利这么多年,我们的儿子也没回来寻亲!”余凤骊说:“这么多年了,我都看开了。我们这儿子算是白养了,就算他心里没有你这个爹,也应该有我这个娘啊。拿了这么多票子出去,再怎么样,回家的路费还是有的。她不回来,我死也难以冥目了。”白福贵一根烟这时已经吸完了。他说:“嘿,你说这香烟连个烟头也没有,容易烫到手,这一小截扔了怪浪费的。”余凤骊说:“你少抽点吧,兴许你多活几年把你儿子盼回来了。”

第二天,文辰在村里男丁的配合下被抬到山里掩埋了,生活又回归到了日常的忙碌当中。正所谓寡妇门前事非多,这文辰走了还不到半年就有媒婆上门来给姝颖说亲。那王媒婆说:“大妹子,陆镇有一个四十岁的中年男子,家里一贫如洗,为人实诚,从来没结婚过,在生产队干活很卖力。他托人讨个婆娘,也不嫌弃女方带几个小孩,只要还能生养就可以。”那王媒婆停顿了一下又说:“大妹子,人要向前看,你找这样的人还能帮你挣工分,下半辈子也好有个依靠,如果能再添个一儿半女的倒是喜事,即便不能添,两个人处着日久生情了,老了也有个伴。”姝颖说:“你这王婆,东家吃来西家短的,我这边刚死了丈夫你就跑来说媒。你真是寒了别人的心呀。”那王媒婆说:“大妹子,莫说我说话难听,你莫要等守寡三年,到时候人老珠黄的,缺胳膊少腿的看到你还要考虑考虑。”姝颖一盆洗脸水往巷子里一倒,王媒婆识趣的走了。

远洋13岁便开始在自家的自留地上学着村里的老人种菜,哪个季节翻地播种秋收,他便跟着有模有样的学习。姝颖和海洋每天和镇上大多数人一样去修建水库。这样的日子过了三年,在水库快完工的时候,认识了徐家庄的一个名叫徐谋乙的鳏夫,他眉清目秀,身材魁梧健硕,看上去约莫四十岁。这个徐谋乙是个老实人,一起修建水库的人都是从各乡镇分配来的人员,大家一起干活,难免有卖力的和偷懒的。当有些烟民停下来抽骆驼牌香烟时,他还是闷着头挑沙。姝颖也在卖力的挑石头。那天太阳很大,姝颖挑了十来筐沙子,头晕目眩,头眼昏花,她一个不留神一箩筐沙子散落了一地,整个人倒在地上,旁边的徐谋乙刚好路过,他放下手中的担子,扶起姝颖,就这样一来二去他们熟了。水库修建完成的时候,徐谋乙问姝颖:“妹子,你是哪儿分配过来的。”姝颖说:“陆庄。”徐谋乙回道:“那离我们那里十五里。”姝颖说:“有空可以到我们陆庄看看。”徐谋乙说:“有时间一定拜访。”所谓寡妇门前事非多,陆庄就有闲人敲快板。那说书的吆喝道:“刘寡妇,美得俏,为夫守孝已三年,东家张,西家李,踏门槛,去相亲,插队来了个徐谋乙,一不懒二不诓,半路寻了个苦鸳鸯,苦鸳鸯。”

这说书的一唱,方圆十里一传十,十传百,传到了徐家湾。徐家湾的徐媒婆听说了这说书的传颂之后,专门去陆庄王媒婆那里打听了这姝颖的情况和想法,便踉踉跄跄的跑到徐谋乙家。她走进去的时候,徐谋乙家的四面墙围城的院子有三面是坍塌的,中间仅一座茅草房。她踏过破旧的被虫啃食过半呈枯木色的门槛,她说:“徐兄弟,你在忙活什么呢?”徐谋乙正好在院子里修整木门,他说:“院子的木门坍塌了,我把它们补好。”徐媒婆说:“小兄弟,你可真实在,你家的墙三面都坍塌了,这个大门修成的意义也不大啊!”徐谋乙说:“徐婆。你今天怎么有空来我家啊,我这也没口热茶招待的。”徐媒婆说:“我看你不是要修门,要抓紧修缘才是。”徐谋乙说:“徐婆,你莫要笑话我了,我这么穷,来个姑娘都会饿死,你看别人家家徒四壁。你看我家只有一壁了。”徐婆说:“我看人准,人穷点好啊,穷的男人可靠,实在勤劳,疼老婆。”徐谋乙说:“徐婆,你看你这是要帮我介绍哪里的对象啊?如果人家看不上我,你也就别为难人家姑娘了。”徐婆说:“我来你家没茶喝,你好歹也给我倒口凉水,这三伏天炎热得很啊,幸亏水库修完了,不然指不定多少人中暑。”徐谋乙说:“你瞧我这记性,我这就去给你舀一瓢井水。”徐谋乙从水缸里舀一瓢井水递给徐媒婆,徐媒婆接过一饮而尽。徐谋乙说:“徐婆,你要给我介绍什么样的对象啊?”徐媒婆说:“陆庄家的寡妇,以前是刘庄嫁过去的闺女。现在这一任丈夫死好几年了,我都听到说书的传送你俩的革命友谊?你俩认识,在修水库的时候。”徐谋乙说:“那个叫刘姝颖的是个寡妇?”徐媒婆说:“你不知道啊。那你在修水库的时候这么累,还帮她挑啊抬的。”徐谋乙说:“我这只不过刚好碰到她摔了,帮她搭了一把手。”徐媒婆拍拍身上的灰尘欲起身,她说:“那这样啊,那我回去了。”徐谋乙拦住徐媒婆说:“徐婆,你就别绕弯子了,你说外面都传起了谣言,传起了啥谣言啊!”我确实只在水库快完工的时候认识她的,帮她推了几次土。抗了几次担子。后来水库完工就再也没见过了。”徐婆说:“这不就得了,隔十几里路呢,水库完工你还能见着不就更奇怪了。”徐谋乙说:“她性格不错,不太爱说话,娶她做老婆当然是愿意的。但人家愿不愿意找,答不答应还是一回事呢。即便答应了我拿什么娶她呢?”徐媒婆说:“这就对了嘛。虽然说,宁娶二度花,不娶遗下人。但你们有缘分。他们村的媒人打听在我这里打听过你,她是同意你的,啥也不要。”徐媒婆继续说:“她还年轻,四十不到,还能生养,你也没有孩子,娶回家续个香火也成。”徐谋乙说:“那我两手空空,怎么去接她啊。”徐媒婆说:“我就是看你两手空空,你好去她那里。”徐谋乙说:“我去她那里不就成上门女婿了吗,多丢人,我不干。”徐媒婆说:“你呀,你呀,平时倒挺机灵的,这方面真是个榆木脑袋。”徐谋乙问:“徐婆,你可别绕圈子了。你直接讲就是。”徐媒婆说:“你去她家住,两人培养培养感情,她有个儿子现年十三,反应慢了半个拍子,有个养子,今年二十一了,没成家。你去他家住一阵子,帮她们赚公分,年底你们一家子感情好了,你再把她带回徐庄就是。”徐谋乙说:“万一她儿子不喜欢我,我不得自己回来。”徐婆说:“小兄弟,你别考虑了,再考虑媳妇就是别家的了。我明天带你去。事成了,多的不要,成了过年给我弄一副猪下水。”徐谋乙说:“那成。我把家收拾收拾,锁好。”徐媒婆说:“你家都这样了,也没啥可偷了。你大可放心的去。我明天来找你哈,我们一起去。”第二天,徐谋乙便随着徐婆到了陆庄,姝颖见了徐谋乙,有种久别重逢情更欣的滋味。”姝颖说:“大兄弟,你别拘束,是我托人寻你过来的。我家缺个帮工。堂屋侧卧你就先住下。你看我们处着合适,我们再决定。”徐谋乙看到姝颖家宽敞的宅子,便安顿了下来。徐媒婆告别了徐谋乙便独自回到了徐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