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五章 凯旋而归(1 / 1)凄风苦雨首页

抗美援朝的战争打响后,有亮成了第一批参军的战士。广播隔三差五就报道:“一人参军全家光荣。”没多久上级就派人给陆有亮家送来了粮食和米粉。宣传部的一个女战士说:“陈有亮同志上有老,下有小,不顾个人安危冒着牺牲生命的危险报名参加志愿军。这些是上级派我们送来给家属的慰问礼。”这时陈有亮被人说成一时冲动,一介莽夫的传言便变成了陈有亮是个大英雄。开始还有人后悔自己没去参军是因为家人阻拦他,挡住了全家人的发财去路,过一阵子就没有人羡慕了。因为第一批战士还没有凯旋而归,第二批参加抗美援朝的战士又开始征集了。陆庄的长辈纷纷担忧起来,这时除陆庄以外其他乡镇报名的人数却越来越多了。有志向的热血青年,一身肝胆相照的好汉纷纷报名。有说书的一只手灵活的敲着快板在镇上传唱:“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保和平,为祖国就是保家乡,中国好儿女齐心团结紧,抗美援朝打败美帝野心狼,野心狼。”陆镇一共挑选了百来个体格健壮的青年参军,他们的亲人含泪送别。

有亮的母亲每天在陆庄的祠堂点灯拜佛,续香火,她的眼睛都哭瞎了。生闷气的时候就会不经意间指责塔祥当初没有拦着有亮。过了两年零九个月,一九五三年七月二十七日,签署了《朝鲜停战协议》正式结束了战争。亲人们日夜盼望着参军的战士平安归来。过了些时日,战士都陆续返回了自己的家乡,陆镇有两位成功返回来的。一名是陆家湾的一位独门独户的青年陆有梁。另一位就是陆庄的有亮。众人看到他们成功返回自己的村庄,为他们欢呼。陆镇其他村庄参战的据统计不是失踪了就是成为了烈士。上级也为他们送来了慰问。

这几年李玫家过得日子倒稳定了不少,陆镇的家家户户都分到了土地。连白福贵这个从不扛锄头的人都抗起了锄头,去耕种自家的一亩二分地。李玫看到白福贵扛着锄头,打趣的说:“吃了半辈子米的人,终于知道米怎么来的了。”白福贵说:“大妹子,您可别取笑我,这不是折我的寿吗,承受不得。”接着白福贵用左手遮住嘴巴轻声的说:“要不按官方的术语讲,共产主义好啊。人人都有田种,有粮吃,越劳动,越光荣。

一九五五年教育整顿问题,农村里很多和海洋一般大的孩子都辍学回家跟着父母务农了。家里的事情比较多,家长忙不过来的时候,海洋就带着远洋走接蹿巷的玩。夏天烈日炎炎,地坪上堆满了稻谷,夜间整个陆庄的天空被天上的月亮和星星照得通亮,一户人家牵着牛拉着石磨碾压完稻谷后,开始烧稻杆,村里许多小朋友都活络在地坪间捉迷藏,他们看到熊熊燃烧的稻草,有的偷偷从家里拿来红薯玉米在里面烧烤,海洋图省事,便在稻谷堆里抽了别人家几根稻穗。他带着远洋在旁边考稻穗,不一会儿稻穗就露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传来了很香的稻香味。不一会儿,海洋吃得尽兴的时候,扔掉一根带有火星的稻穗,不小心点燃了一户人家的稻草堆,海洋受了惊吓,远洋在旁边没站稳,一不留神远洋摔倒在地,六岁的远洋“哇哇”大哭起来。那户烧稻草的主家刚好用铁叉在不远处反复铲着旁边凌乱的即将继续焚烧的稻草。尽管地坪上传来各种孩子的打闹声,但远洋的哭声还是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丢下铁叉,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远洋的一只鞋子掉落并燃烧了起来,他把远洋抱起。突然有个人喊道:“着火了。烧着人了。”人群中一下子出现恐慌,吵闹声瞬间安静了下来。有些和海洋一样大的孩子拿起旁边的火钳和铁楸拍打着火花。一个大人从小溪旁的水井里打来一桶水,噗通一下将火浇灭了。远洋的手臂磕在地上被炭火烫了一下,他的哭声更猛烈了,不知道是哪个伙伴跑到文辰家通知了他们。文辰和姝颖从家里着急的跑到地坪,看到“哇哇”大哭的远洋。文辰打了海洋一巴掌,海洋捂着发烫的脸蛋,他明白闯了祸,提着远洋一只烧糊的小鞋跟着回家了。这次惊吓之后,远洋变得胆怯了一点,也变得不爱说话。回来后,他便发了一场高烧,吃了几副中药仍然不见效,一个月后,他才渐渐好转起来。这时,姝颖发现了远洋的异常,他说话舌头开始打卷,变得慢吞起来。

一九五八年八月,人民公社化运动开始,人民按照公分进行劳动分配。海洋这时约莫十五岁了,他也加入了劳作,海洋瘦瘦高高的,他每天也跟着他的母亲姝颖和奶奶李玫一起出公分。远洋这时也有九岁了,他手臂上方那一丁点大的伤疤有些许痕迹。他每天跟着村里的伙伴一起玩耍,捉迷藏玩游戏方面明显比别的小伙伴慢了半拍。他经常输,经常受到惩罚,有一天,他们在地坪上玩耍,一个大个子说,我们来玩一个游戏,远洋蒙着眼睛找我们,他先抓到哪个人,那个人就得把家里好吃的剩菜或者糖果供献出来给远洋吃。小伙伴们都同意了这个规定。大个子用一条灰色的长布条蒙住了远洋的眼睛,远洋在地坪上从十数到一,他便开始在空旷的地坪上摸索。小伙伴们为了捉弄他各自躲在草垛里,见远洋一个人在地坪上胡乱的摸索,有一两个调皮的小伙伴便发出呵呵的笑声。一个小伙伴说:“远洋,我在草垛后面呢。”另一个小伙伴说:“远洋,我在这边呢。”远洋慢吞吞的往草垛边走去,过了好一会大伙伴说,我们去摸远洋的头发,谁在摸他时被他一把抓住,谁就输了。大家配合着从草垛里出来围着远洋,一个小伙伴用小手轻轻摸他的头发溜了,另一个小伙伴用小手轻轻摸他的头发又溜了。这样来回玩了半个小时,远洋和小伙伴们玩的也很尽兴,正当远洋有点累想坐下来喘口气的时候,一个小伙伴故意推他一把,远洋一把把他抱住了,他兴奋的说:“捉住了,捉住了。”这是远洋第一次在游戏中找到赢家的满足感。大个子对被抓到的那个小伙伴说:“现在你输了,你得请远洋吃东西。”那个瘦弱的小伙伴说:“那我回家找吧。”他在他家的厨房里翻到一碗昨晚吃剩的干笋煮腊肉。他喊着远洋进去家里尝一块,远洋吃了一块,感觉很好吃。其他小伙伴也搀得不行,瘦肉的小伙伴便自做主张的把这一盘干笋炒腊肉分享了。于是他们一人品尝了一口,腊肉不够分,他们把干笋也吃得一干二净。

那天晚上,那个瘦弱孩子的父母回来,发现那碗腊肉吃完了。于是,他的娘亲问他:“我的心肝,这么一大碗腊肉你一个人吃完了吗?”小孩不敢忤逆父母的质问,便吞吞吐吐的说:“远洋来我们家里吃了。”他的娘亲立马站起说:“什么?他家是富农的日子过惯了,来我们家当馋嘴的猫儿来了。”天边的晚霞渐渐退去,他的娘亲拿着一个空碗到文辰家里。她严厉的斥责道:“这小孩都跟馋嘴的猫儿似的,真不知道怎么教育小孩的。这么小就知道骗吃骗喝,长大了指定能有什么出息?”这时远洋还在因为白天吃了一块腊肉,品尝到了胜利的滋味躺在床上沾沾自喜。姝颖出来问:“大妹子,发生了什么事?”那小孩的娘牵着他拿着一个大空碗给姝颖看。她说:“这就是你家小孩干的好事!”姝颖喊着:“海洋,你喊远洋出来一下。”远洋美滋滋的从床上下来,以为娘亲要给他奖励。他走到屋外,看到那瘦肉的小伙伴唯唯诺诺的站在他的娘亲身边,他的娘亲手里还拿着一个沾有汤汁的空碗。远洋突然意识到大事不妙了。姝颖严肃的问远洋:“这碗腊肉干笋是你吃的吗?”远洋意识到犯了错,他的左手揉捏着右手一时间不知所措。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吃别人家的东西,就被逮了个正着。远洋支支吾吾的说:“这是他请我吃的,我只吃了一块。”那小孩的娘亲说:“你除了偷吃的竟然还会撒谎。我家儿子说了,你本来只吃一块的,吃完一块后,你觉得很好吃,有继续吃,后来连干笋也不放过。一大盘就被你吃完了。你还哄我家的娃儿也跟着吃点,让你自己不被怀疑,小小年纪这么有心机。”姝颖说转身严厉的斥责远洋。她说:“你的手掌伸出来,你看娘平时怎么教导你的。”远洋不知所措的伸出左手,姝颖从地上捡起一根细竹枝。她狠狠的拍打着远洋的手心。远洋闭着眼睛忍受着,打了好几下之后,远洋稚嫩的回了句:“娘,我疼。”姝颖这才扔掉小竹枝。她说:“这下你长记性了吗?还吃别人家里的东西吗?”远洋说:“娘,我不嘴馋了。再也不吃别人家的东西了。”姝颖说:“大妹子,我家还有点腊肉,我去拿来还给你。”那大妹子说:“不用了,我们回去了。”说完她便牵着她的儿子回家了。

晚风吹拂,姝颖抱起远洋,海洋跟在她身后,他们一前一后的回家了。晚上,姝颖煮了一斤腊肉,又让文辰把另外一斤腊肉送给大妹子,给大妹子道个歉。那天晚上,海洋和远洋吃着香喷喷的腊肉美美的饱餐了一顿。半夜,姝颖看到两个睡得正香的孩子,姝颖吹灭了煤油灯,她和文辰依偎在被窝里。姝颖说:“孩他爹,这两个孩子多这么大了,我们家的基业大部分都充公了。只剩下这间老房子,要不我们把这间房子卖了,再建两套小的屋子。亲兄弟,迟早都得分家,更何况他们两个的关系呢!海洋这小孩心思深沉,现在他长大了,我更加难以踹测他的心思。”文辰说:“你说的也在理,可是眼前这局势,都是中下贫农最光荣,谁愿意买下这房子呢。实在不行的话,等他们长大了,海洋成家了,让海洋留一间屋子给远洋住算了。”姝颖说:“你不打算远洋以后娶媳妇的事?”文辰说:“想啊,可是远洋才九岁,他的反应看起来又没有这么敏捷,以后要能娶上一房媳妇那也是拖祖宗保佑了。”姝颖说:“我睡了,哪有你这么说话的,我不相信按以前咱家的家底,还不能让远洋娶上媳妇。”姝颖说:“送他上学吧。”文辰说:“他都九岁了,上了三年还在读一年级,还要上吗。”姝颖说:“我们也没时间带他,他的个头也不高,最起码三年级送他读完吧。”文辰说:“随你,能多认识点字也挺好的。”

暑假过完,远洋又背起布包回到了学校,他看着老师拿着的戒尺怕及了。他坐在教室的最后一个角落。老师念着:“人之初,性本善。”他也跟着读起来,这次进学堂之后,他更加用心了,读着读着他也不口吃了。姝颖看着远洋的近况一天天好转起来,她收工早点的时候就会教远洋算术。李玫说:“这孙子将来有出息,你们得好好教。我看我们的亲孙子为人忠厚善良着呢。”

一九六零年,湖北闹起了大饥荒,公分制的工作模式,很多人干活偷懒,上头的人虚报产量,一时间粮食补给不足。陆镇的百姓苦不堪言,地上的野菜挖完了,就去山上摘树叶,刮树皮吃。树上能长的无毒的种子都被摘下来磨豆腐。有些人家挖着地上的观音土充饥,李玫因为吃观音土过度,撑死了。文辰这一年患上了重疾。一时间,死伤无数,有些偏远的山区,更是出现人吃人的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