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义最终还是同意了。
他依旧没能抓住所欲所求的目光,只能任由她选择,并提出了条件——要她永远不能拒绝他的到访。武姬点头应允时,陆长义紧绷着的情绪才稍稍放松了些。
后来每回去见她,陆长义都会意识到,比起那颗被宫廷锁住的太阳,得到半生自由的武姬渐渐变回了少女时的模样,像冉冉东升的朝阳。
只是她的目光依旧回避着他,偶尔交汇的眼神里浅浅埋了一层阴翳。
祁红玉和祁文飞死后,武姬不曾在他面前再提过二人的名讳,但她对他的一切敷衍回应都像是赤裸裸的嘲笑。
人心就是这般奇怪。
武姬不愿与他交心,可他最不屑的儿子陆风竹,却格外受到武姬的青睐。
而陆长义曾经因为清音公主的笑颜像极了武姬,而溺爱着自己的女儿。可现在,陆长义却突然对清音那双甜腻的笑眼心生厌恶,好像女儿的眸子里也暗藏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鄙夷,让陆长义萌生毁灭的欲念。
但这一世,陆长义尚未有机会这么做。
肆灵会事件发生后一年,北方玄武发生了一件大事。
被赐婚嫁入玄武的朱雀白子林玲珑刺杀了其夫婿,也就是玄武台辅壬季青的长孙壬子尧。据说祁红玉与祁文飞的小儿子也在这场意外中不幸丧生。
听到这个消息,陆长义冷嗤一声。
被流放北地的祁环山也是凶多吉少,这样一来,祁文飞算是绝后了。
陆长义心里舒坦了许多。
死了一个不学无术的壬子尧,壬季青还剩下四名资质尚可的孙子孙女。因此,对于玄武灵族来说,并没有太大的实际损失。反倒是因为这件事,让陆长义有了借口重新洗牌庆国的局势。
嫡女杀人,让林雨琴缴地赔偿已算是最轻的惩罚,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可以谈判的余地,就看壬季青想要什么,以及陆长义想要借由壬季青得到什么。
只要陆长义愿意,他甚至可以封赏壬季青的某个孙子去东苍做代台辅,以示怜悯。
总之,陆长义决定以吊唁的名义,亲自前往北乔州与壬季青商讨。
壬季青大喜。
迎圣宴当日,北乔州首府昏暗的天空上,西面是橙色的落日,东方则有一轮荧月缓缓攀升。
日月同辉,是圣兆。
玄武台辅府中,分明前一日还人人披麻戴白,今日却请了西域美姬来献舞助兴,佳肴玉露宴乐融融。
陆长义不喜美人,更不喜绵软的乐舞,但听说今日的是难得一见的西域剑舞,便也放下酒盏,将注意力投向宴厅中央。
照理说,宫中的伶人艺伎在灵帝面前是不可用剑的。但此地是玄武灵族辖内,并没有辰阳那般繁琐的规矩,加上披坚执锐的亲军们紧密戒严在四周,舞女们换上木剑便被允许在陆长义面前献艺了。
陆长义的内心如此怡然畅快,在这庆国的四方之地,已经不存在可以威胁到他的人物。四大台辅要么已经魂归九泉,要么早已是他忠诚的追随者,或是那些只求自保、平庸无为的中立之人,以及那些处于下风、不得不屈从于他的败将。
唯二能让他产生些许焦虑的,是武姬对他的敷衍态度,以及对生命终结的未知恐惧。
二十多年前,陆长义从兰亚国巫女手中得到金甲虫的“天启”,至今未能完全解读其含义。
“那位面容布满墨青色的戈雅婆婆应当还健在。看来,在与朱雀的谈判了结后,得再亲自前往兰亚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