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密麻麻的微小突触刺入他的毛囊,钻入肌肤。
冰凉的触感使他咽喉都为之一缩,皮肤被挤开的恶心触感仿佛重现了刚才被利刃贯穿的幻痛。
系统提示音开门见山:
“乌克·威廉姆斯先生,您的本季度账单已逾期。”
乌克·威廉姆斯,是我的名字?
系统提示像牛皮糖一样关不掉绕不开,他只得继续翻看。
看来自己是失忆了,这陌生文字倒也莫名看得懂。
系统提示信件共有两封,一封提醒,一封警告。提醒信件是上个月发来的,提醒他迄今为止已累积欠了七万元。他看得懂数字,却不认识那数字旁边的货币单位,不知道这七万是个什么概念。
警告则告诉他,他的欠款均已逾期三个月以上,如果继续拖欠,公司将对他采取强制措施。
读完两封邮件,视网膜上的画面随着他的想法开始变动,男人翻看起通讯录、备忘录。
这个叫做乌克·威廉姆斯的男人没有留下什么通讯记录,而文字交流更少,收信栏里要么是高亮提醒而且没法删除的催债信息,要么是垃圾广告。
看起来,他似乎清理过终端里的记录。而备忘录、相册等涉及隐私的模块更是直接被上了锁,而且设备一直处于离线状态。
一个很谨慎的家伙。
他没有太多的收获,旋即又把界面翻回去,点开催债的账单。
他背着的债,细分下来有几个债主:一个是叫萨利的房东,这几个月以来乌克·威廉姆斯一直在装死以拖欠房租,对方的言辞也从开始的好言相劝变成咒骂,直到在最近一封邮件里扬言要弄死他。
那这个女孩就是来萨利派来弄死他的人?从外貌来看太年轻、太瘦弱了,而且一点也不专业。连毁尸灭迹都要现场搜教学,说是打手或者杀手未免过于牵强。
察觉到他的目光,女孩身体微微一抖,似乎很是惧怕,眼中写满由怕生恨的意味。
他摇了摇头,接着往下看。第二个债主署名是天狼洲城市交通局。系统提醒乌克,因为欠费和恶意逃费,他将被永久禁止使用城市交通系统,直到他缴清钱款,并于萨洛扬拘留所服役三个月后,方可解除限制。
邮件重点提醒,如果他可以主动自首,那服役期限将缩短至一个月。
还挺人性化。
不过这所谓的“交通费”竟然比一个季度的房租加起来还要多,自己经常出远门?
接下来林林总总的小数目可以忽略不计,最后才是重点。
账单末尾那条,落款为联邦理工学院,点开对应邮件,校方警告他,乌克·威廉姆斯虽然以优秀的成绩修完了所有课程,在校课时也达标,却仍欠着一笔巨额的学期费用。
如果他不能及时还清将无法按时毕业,若继续拖欠,还将面临多项指控,严重时总督府将剥夺他的公民身份,投入监狱进行改造,如果拒绝劳动,身上的器官乃至植入体甚至还有可能会被拆分售卖,用以抵资。
他摸了摸自己的肾,一时无语。
一觉醒来被抹了喉,不仅变成个老赖,还面临着被噶腰子的风险,找谁说理去?
看起来,乌克·威廉姆斯绝非是一个吊儿郎当、前途无望的愚人。只不过由于穷困潦倒的经济,从而被逼到了绝路。
一个被逼到了绝路的人,毫无疑问,面对种种非难,要么昂首挺胸,迎难而上,要么在难以安枕中陷入末路的疯狂自毁中。
不知道乌克是哪种,这处境未免也太地狱了点。
梳理完情况,知道了镜子里的人是谁,他还有一个不得不面对的问题:椅子上的女孩到底是什么身份?
自己从醒来以后,就清楚地感受到有一把刀横插入咽喉,虽然感觉不到痛,但以第一视角看着自己的血飙一地那也够膈应的。
再之后女孩失魂落魄的在地上蹲了许久,到后面缓过神来开始学习如何毁尸灭迹,最后搬来汽油浇在他身上,整个过程被他看得清清楚楚,可自己就是动不了,给他急坏了。
被刀捅死起码有个全尸,要是烧成灰,怕是真死得透彻了。
虽情况凶险,记忆全无,可他眉宇间显出的不是焦虑难耐、迷茫不安的神情,反而十分平稳专注,分析情况。
乌克完全没有记忆,女孩对他来说不过是个陌生人。反观她的眼神,女孩明显和乌克有不可调和的矛盾,恨不得生啖乌克的血肉。面对这种货真价实的威胁,正当防卫,杀了一了百了?
很自然的思维逻辑,但这不是一个太好的选择,理由和女孩之前的苦恼一样,杀人容易清理难。就算尸体处理好了,如何让一个人在社会层面上合理地消失,是一个失忆了的人不可能做到的。
男人被自己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不杀女孩的原因尸体是难处理,而不是基于道德伦理的认知。
看来自己也并不是什么善茬。
既然不能杀,不如寻求和平解决的方法,让她成为自己了解这个世界的窗口。
而且,他隐隐感到一丝不安,因为女孩的样貌和镜子里映出来的乌克,在眉眼之间能找到几分相似。
他继续在终端中搜索可用信息,试图找到能证明女孩身份的东西,不过一无所获。那个加密空间他没法破解,只能退出终端,将视野转回桌面,伸手去拿桌上染血的笔记本。他注意到,此时女孩浑身抖了一抖。
他眉头一挑,随手翻看起来,然后深深吸了口气。
笔记本内侧是一些剪切出来的手写稿件和图片,上面的内容昭示了女孩的名字:莉芙,莉芙·威廉姆斯,他的,妹妹。
同时,他也知道了为什么这个女孩要手刃自己的哥哥。
因为作为哥哥的他,也很可能正想杀死自己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