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毁尸灭迹?”
女孩蹲坐在地上。应当幼稚天真的年纪,嘴里念叨着杀人越货之类的骇人字眼。加之脸上粘着脏兮兮的血和灰,凭空给她添上浓重的邪异。
若是仔细看,才能从这肮脏下面瞧出细藕般绵白的肌肤和瓜子脸蛋。
她蹲坐在地上,葱白似的指尖轻轻刮蹭脸上的脏污,仿若一只舐足的幼猫。地面生冷,咯的瘦骨嶙峋的娇小身躯一阵生疼,只是她恍若无觉,也顾不得仪态,早将从学校学来的仁义礼智信抛到了九霄云外。
脖颈处有根成人指节粗的金属仪器散发幽蓝的光,象征她已接入网络,正把刚才嘴里念叨着这句话输入到搜索引擎里。
屋外高山环伺,围困她所处的连绵矮房。窗外吹不来半点风,屋内门窗紧锁,更像个熔炉,她却像身临腊月寒冬,凭空盗汗。
有具尸体就躺在不远处,瞪大着不可置信的眼,像是死不瞑目,更像是在嘲弄女孩,有本事杀他,杀完却手足无措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道该往哪儿转。
她的家位于天狼洲贫民窟最不起眼的角落,浓缩整个城市最肮脏,最不可理喻的恶意。如果城市有脉络,从太空遥看而下,这脉络中流淌的绝对是脏污的颜色。
贫民窟无事可做,赚不到半分钱以糊口,因一根浓缩蛋白棒而引发的命案司空见惯。
人命在这儿像野草一样轻贱,放眼望去尽是攒动的人头。或许眼前这具躺在摇椅上的尸体放在原地发烂发臭,等上数月时间都不会有人提起、有人问津,就此被遗忘也有可能。
可人命对她来说是重于泰山的,成为杀人犯,意味着她失去了“守法公民”这一最后有价值的身份,彻底沦为垃圾堆里的野狗。将来她要么被外边的饥民生吞活剥,要么被投入大牢做苦役。
考虑到她尚且年幼,有几分姿色,情况可能会乐观一些。大概会以囚犯的身份成为某个大人物的盘中餐,那样起码能混的一些温饱。
想到那种下场她就浑身发寒,几欲呕吐。所以杀人必须灭迹,不能留半点祸患。
可烦闷压弯她的眉头,有了决心,问题却依然回避不开。杀人是一门简单的行当。口述一遍,整个过程只有寥寥数语。是她怒上心头,抄起手边小刀抵住男人的肌肤,然后刀体滑入软肉,剌开咽喉,最后在皮肤另一端留下鲜血淤积起来的斑点。
一个比她更年长、更强壮的成年男人就这么轰然倒地,失去声息了。短短半分钟不到,比她想象的要更简单、更高效。
可抹喉容易,如何让一个人合理的消失,尸体如何藏匿,又是另一门无比高深的学问。
网络上还真有不少充满恶趣味的闲人煞有其事的教人如何处理尸体,可这些法子弯弯绕绕,实行起来困难无比,看了一圈她还是站了起来,决定用最简单朴实的方法:烧。
女孩没去搬尸体,而是去掏门口机车的油箱,打来半桶汽油,显而易见,她身上没有植入体,以未成年女孩的力量来说,搬动汽油桶显然比挪动一具成年人的尸体要简单。
反正这儿不能说是一无所有,只能说是家徒四壁,就算全部烧起来也没有什么好心疼的。
往好了想,或许大火还可以干脆结束她悲剧的人生,不留念想,再也不遭横祸,也许算是一种慈悲。
她费力搬来大桶,拧开盖子,把油桶整个倾倒,小巧的鼻子微微皱着,显然汽油味刺鼻难掩,熏得她眼睛都有些迷离。
然而桶中汽油还没倾完,她瞳孔却骤然收拢,凝神望去,发出一声急促的惊叫。
眼前那具已经死去几个小时,在熔炉样的屋内马上要发臭的尸体,突然睁开了眼睛!
万分惊骇之下,铁桶脱手,油液四溅。
一直插在男人脖颈上的那把匕首蠕动,刀刚捅出的伤口坚决地长出肉芽,挤出坚硬的刀刃。随着刀刃拖着血痕咣当坠地......尸体睁开了眼。
寒气像是一条千足的虫,沿着她的脊柱攀附而上,密集而快速,无形地将她摄倒在地,惊叫出声:“啊!”
谁能想到一个被自己亲手捅死的人会死而复生,睁开了眼睛,甚至开口说话?
他张了张嘴,声带震动,发出比干尸还要干涸的声音,缓了好半天才挤出一句完整的话:“贫民窟建筑紧凑,人口密集。烧起来一片连着一片,你恐怕也脱不了身,要毁尸灭迹,这不是个好手段。”
女孩突然发出悲鸣,悲愤的情绪被推到了极点,不管不顾地抄起地上的匕首,再次朝他刺去。
她不相信,世界上有杀不死的人。
......
......
还真有。
一个明显营养不良的小姑娘,就算持刀,也难说能对有心戒备的成年造成什么伤害。
哪怕这个成年人看上去也像个饿死鬼。
他双手撑桌,注视眼前的镜子。镜中人披着一件灰色薄外套,栗色短发微卷,脸庞虽瘦削而英俊,唯独少了些血色,显得有些病态。
镜子外的腿修长高挑,踩着一双靴子。除了看起来不太健康,从外貌上看挑不出毛病,相当令人满意的。
可他微眯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惘然。自己明明在照镜子,光线折射出来的模样却是他自己认不得的,根本就是个陌生人。
他是谁?
一个人看着镜子却认不出镜中的自己是谁,是一件极容易引发恐慌的事情,不过男人并未因此六神无主,也没有将疑惑表现出来。
一来怕她咬掉自己的舌头,二来怕她出声乱喊,他把女孩捆在椅子上用一块破抹布堵住了嘴。只是她眼神闲不住、不屈服,仿佛要用眼神作枪,将他击毙。
想来,她是不可能心平气和地解答自己任何疑惑的。
求人不如求己,男人开始在屋里四处翻找,寻找一切可能告诉他自己是谁的线索。
屋子不大,物件不多,很快就有了收获。他将搜集出来的东西整齐码放在桌上,其中就有物件能证明他的身份:一个指节大小的仪器,一盒手术用的工具,两张卡片以及一本染了血的笔记本。
他抬头看眼女孩,又看回桌面,拿起一样物件,照着女孩的样子,有样学样贴在脖颈下边。这是终端,能够连接互联网,将电脑画面以投影的方式投入视网膜,进行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