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靖想习武,白天想,夜里想,做梦都想,但被尚药局和药舍严令禁止,她心思难歇,便想教文君习武。
孰料此言一出即遭到所有人的一致反对,众皆认为太子的杂学重点应是君子六艺,修习旁门武功有损威严,乃舍本逐末之举,况且并无用途,未免有浪费时间之嫌,故坚决不同意。
裴靖哪管他们同不同意,只管文君自己想是不想,然而出乎意料地得到了“不想”的答案,文君甚至对军事也并不感兴趣,总在裴知书的课上打瞌睡,射御也不甚上心,显然不是个从武的材料。
她顿觉失落无比,只好绝了心思。
春耕之始,宋鹤与裴明礼父子自两地归来。裴靖闻讯时恰好在皇城内溜达,便停在朱雀门外等了一等。
裴明礼见裴靖躬亲迎接,激动得像是树上的雀子,明明很认真在行礼,却莫名给人一种上蹿下跳的错觉。
裴学检的性格与其父大相径庭,而深得大父裴知书真传,颇有几分儒将风范,年纪虽小,但行事作风已极稳重,以至于显得有点老气横秋。
裴靖见之欢喜,当场擢其入东宫北青鸾卫任副将军,守卫太子。
宋鹤与裴明礼在朱雀门前再三谦让次序,最后仍请宋鹤先入宫,裴明礼父子随后入宫,一齐于天权殿面圣。
宋鹤带回二书,一为文隽自叙安康与问候的手书,二为呼衍安达欲与裴靖协议的国书,“南戎王恳请陛下保持中立,并拒绝严允与乌吉的武器支援请求,即便不愿协助,也请不要火上浇油。”
裴明礼听罢,惊诧又愤慨地叫起来,“他如何得知二王向陛下请援一事?他竟敢监视大凉!”
年前,严允王与乌吉王先后派遣使者往高罗与裴明礼接触,称风闻大凉火器天下无敌,用之如有神助,绝非人力可挡,希望大凉可以提供部分火器协助他们自卫领土,他们愿以物易物,用刚刚发现且尚未开采的铁矿来换。
宋鹤目光无奈,“两国交战,自是要时刻关注敌方动向。”
裴明礼后知后觉地“哦”了声,不好意思地挠了下头。
裴靖无聊地转着小金剪,目光凝结在闪烁着灿金光芒的剪尖上,不以为意地笑起来,“这是南戎自己的事,大凉行事素来秉承不干涉别国事务的原则,一向师出有名,一切点到为止……罢了,待学生回他一封,安他的心。”
“陛下!”裴明礼闻言甚急,“乌吉的铁矿石不要了吗?当真好大一片矿场,足够大凉开采数十年,可不能不要啊!”
裴靖压手示意其人稍安勿躁,“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战事可以不支持,但不能不做生意。她虽拒绝向严乌提供武器,可并不妨碍大凉与严乌进行资源置换。
她会开放飞羽关,保持商路畅通,让严乌用铁矿石和其他资源换取大凉的火器技术与材料,至于能否做出合格的火器,那是严乌自己的事。
裴明礼仍忧心忡忡,“若是做出来了可如何是好?他们会不会背信弃义,反过头来攻击大凉?”
裴学检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父亲,他们未必能学会,即便学会了,也未必有足够多的工匠可用,即便工匠足够,还需其他技术,即便全自大凉入口,钱和资源够挥霍吗?塔拉学了这么久,石漆制品的数量不还是不增反减?”
“因为塔拉的资源都在大凉手里。”裴靖握手成拳,盈盈笑道,“工匠很重要,但钱和资源更重要。”
工艺若想进步,需得经过大量制作、实验并反复筛选,需得经得起浪费。
大凉几乎包揽了塔拉的优质石漆和牛乳胶,海量人力物力资源与钱财投入使火器与石漆、牛乳胶制品得以迅速成型。大凉低价收入资源,高价售出制品,银钱源源不断流入工坊,进而支撑更大规模的投入。因此,她可以无所顾忌地发动战争、征发徭役,同时不加赋税,使民喜而无怨言。
反观塔拉,在商人的鼓吹下,昂贵精美的大凉制品成为彰显主人身份品位的首选,并经权贵之口广而告之,以致凡有些财力的无一不渴望使用大凉制品,此于本地制品而言无异于重大打击。没有动力便不舍得投入,不舍得投入更无力竞争,加之资源余量不足以效仿大凉的肆无忌惮,主观与客观条件全部缺失,差距因此日趋明显。
塔拉都无法承担的成本支出,遑论严允与乌吉两个渔猎部族,即便严乌学去了工艺,只怕到头来还是要买大凉的火器。
再者,卖一家两家是卖,卖十家八家也是卖,严乌可以与大凉做生意,南戎有何不可?西域又有何不可?
宋鹤并不赞成对外广售火器,“陛下,贩卖武器恐落劝战之名,只怕于大凉声誉有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