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长功的灵魂突然蹲在了地上,捂着头泣不成声。
那溢着流光的回忆如此清晰地再现在眼前。
他说:“那颗槐花树下,在布后街向南走到尽头,柳木做成的门,倒贴着的两个福字。我口袋里放着清晨带出去的五文钱,想应该怎么和她说,今天一天都没有挣到钱。槐树上住着一窝麻雀,她什么都没有说,一双眼睛漂亮地就像阳光下的玉琉璃一样,就那样看着我,站在门前,对着我笑……”
卫长功抬起一张白发苍苍、满是沧桑的脸,眼泪不断地从沟壑中流淌下来,他卑微地乞求,带着此生最后的勇气:“你能不能……带我去看一眼?”
温柔的声音带着他去了,那日的夕阳照在两人的侧脸上。他看见年轻憨厚的他眼中洋溢着羞涩、还有清澈的幸福。他的手紧张地放在兜里,浑身局促地倒像是个刚进门的媳妇儿。他一步一步朝她走去,走进他最美的梦里。
他想再去看看她,可是梦骤然醒来。睁开眼,他看见漆黑的牢房,没有一丝色彩。温柔的声音骤然冷冽:“你不配想起她!你肮脏透了!你比世上最恶心的东西还要令人恶心!”
卫长功痛苦地闭上双眼,再也流不出一滴泪。
他曾经拥有过的,如今都失去了;曾经失去的,如今再也不能拥有。
赵武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的身旁,隔着牢房居高临下地打量他,脸上毫不掩饰厌恶的神情,“当初我们将军提醒过你,你却都忘了,活该有今日的结局。将军心慈,你好歹曾经也是朝廷命官,只废去你的手筋脚筋,不伤你性命,从今往后,就做个专门清理马厩的马奴吧。”
对于卫长功而言,最痛苦地莫过于让他活着,怀着永远挥之不去的屈辱、看不见希望的余生与过去辉煌的记忆一起,如此造就最让他痛苦的牢笼。就像赵势当初所说,他曾经给予柳归舟的,他会加以数倍地还报给他。
但留下卫长功更重要的原因,是查清这些年来所有的真相。如若世上真有冤魂索命,赵势一定是其中之一。他背负着柳归舟的灵魂,怀着恶念与从此丢却的心慈手软,决心要将所有该杀、不该杀之人一一杀尽。
人间若没有公道,那他也无需公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