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三十三章 无懈可击(1 / 2)天国代宋首页

这下黄中辅知道眼前这人是谁了,感情是碰上了对头,实际上大明顾宪成只是重修的东林书院,这开创者还真就是他杨时,黄中辅咋了咋舌随后便又问道:“老丈言说理气,小子有所不明,水受热化作气,气遇冷凝成水,如何言泥沙是气。”

这属于典型的没话找话,事出突然黄中辅也没想好如何怼杨时,只好先引出一段话,从中慢寻对方的破绽,哪怕对方说的再有道理,黄中辅也要想方设法打压这所谓的理学。

所谓常人之情,爱之则见其是,恶之则见其非,也就是简单的清官难断家务事,只有圣人之情是物之当喜则喜,物之当怒则怒,黄中辅只听杨时名字,便能联想到的就是其师二程,以及后来的程朱理学,自然不会对其有任何好感。

他不是圣人便恶之则见其非,杨时并不知他的恶意,还以为黄中辅真的不懂故才求问,刚要开口寒暄却叫吕亮先插了一嘴道:“老师所言之气非热冷之气,而是这世间万物森罗万象的表象。”

“那便更不合适,若以泥沙秽物代指世间,难不成是说天子不修德行才致天下浑浊不堪。”黄中辅这话一出口攻击性便凸显了出来,“大夫不均,我从事独贤,或湛乐饮酒,或惨惨畏咎。

北山全文只言天下不公,上层只贪图富贵享受,下层却要为此跑断腿,还要担心做不好事被处罚。

这话其实拿来做造反的檄文也并无不可,所谓万方有罪、罪在政躬,天下只要出了问题,最大的责任就来源于天子。

这话放在宋徽宗以前丝毫没有问题,毕竟大宋还能出伊周之事臣能行之的富弼,可如今是宋徽宗当政,一个乌台诗案就差点砍了苏轼,作为有宋一代唯一把实权紧紧握在手中乾坤独断的官家,师徒三人这话若被捅上去,自然免不了倒霉。

杨时虽多有进言,可也没有这般直指天子过失的言论,主要以劝导为主,言说利弊痛斥时政,正大光明的攻击天子那不叫进言,那叫造反檄文。

“性犹水之静,情如水之流,人心本善若为仁善所不及,唯因欲之使然,故君子可以被欺之以方,圣人也难以避免被小人蒙蔽,小友若肯进学,便可学道明理,水就是水,即便是再浑浊的河流它依然是水,泥沙沉浸其中才有了浑浊的表象。”

对于黄中辅扣的帽子,杨时也算很清楚的给出了回复,天下之所以污浊如这槽中黑水,就是因为天子被小人所蒙蔽,天子便是这水性的清澈,奸臣便是这泥污的表象,才误叫黄中辅以为水也跟着变脏。

至于天下间恢复清明也很简单,把这些奸臣剥离出来,在常人眼中,这水也就跟着清澈,而杨时则一直坚持哪怕是污水,水的清澈乃永恒不变之事,两人根本不在一个道行上修行。

可着实叫这老儿耍了一把,毕竟黄中辅心思一直没在证道上,想要三言两语叫一位儒学大师屈服,肯定不是件简单的事,黄中辅只是思虑了片刻就又抛出疑问。

若人性本善又何来奸逆污水,人人皆有仁意善念那世间不就至臻至美,他不想在姚芳面前丢了面子,这才不依不饶继续论证,对方除了天子,对奸臣可是毫不避讳,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为此黄中辅脑筋飞转,思略到底要从何处入手,才能掀翻这套不断完善的理学体系。

“仁虽是一体然万象不同,圣师弟子颜回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不改其乐,这便是个人气禀,若无先圣那般气禀,人不知足如此便有了得失欲,为学在立志,理学就是要顺天理灭人欲,做到不屈服于气,只要肯下功夫,虽愚必明,虽弱必强。不偏驳常理人情,习天理行正道。”

杨时说的这套简直是无懈可击,理教这玩意肯定不是值得捧臭脚的,可叫黄中辅一时半会反驳杨时的话,他自觉无从下手,只得从结果处言对错,照着箭矢画靶心。

“老丈真是高论,可天理若不能掌控,岂不是被其束缚。”黄中辅语不惊人死不休,居然言要掌控天理,简直太过狂妄。这下就连杨时也是频频摇头。

黄中辅却浑然不觉继续说道:“正如老者所言,船还未是船时,这道理便已经存在,我自觉正是古之先贤发现了这其中的道理,故而人才能泛舟于水上,人若不能掌握道理于己用,那道理的存在又有何用。”

对此邓肃就不认同。“如此岂不太功利了些,被欲望迷失心志反倒失了气禀。”

功利可是人类进步的动力,若不要功利你读什么书,不如上山当个和尚,这话黄中辅并没有说出来,可还是又问那杨时。“若天下人人皆像颜回那般气禀,只一箪食,一瓢饮,身居陋巷,天下可谓大同安乐否。”

从根上去理论黄中辅不是杨时的对手,可若从结果上去驳斥,那便有了些眉目,欲望才是人类前进发展的动力,宋理学既然受佛教影响,那这一套存天理灭人欲的东西,其价值远远比不上气本论的关学,毕竟人家还能喊出那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果然杨时再次皱了皱眉,他修炼一辈子功夫如今垂暮,比不得朝阳那般的黄中辅,还未反驳吕亮这边就开了口,“若人皆纵欲扬恶怕天下也不是大同吧。”

“人生而有欲,欲而不得,则不能无求;求而无度量分界,则不能不争。争则乱,乱则穷。先王恶其乱也,故制礼义分之,以养人之欲,给人以求。使欲不必穷乎物,物必不屈于欲,两者相持长,是礼之所起也。”

邓肃说的也算清楚,他引自在《荀子·利论》篇阐述了礼的来源,用礼来划分等级,以此设定出一套规矩分配世间的欲望,而人只需要制约自己的欲望,修炼自己的气禀便可。

“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男有分,女有归,货恶其弃于地也不必藏于己,力恶其不出于身也不必为己,是故谋闭而不兴,盗窃乱贼而不作,故外户而不闭,是谓大同。”

杨时的话则引自《礼记·礼运》中的《大道之行也》,这老中壮三人一口一个引经据典,怼的黄中辅是一个有口难言,总算见到文人嘴炮的本事。

“先师至圣说的自有道理。”黄中辅不可能在这个时代全盘否认先贤,这话要是出口那他想推广的言论便再也没了空间。

“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黄中辅还在拿着先秦这套坚持,各人自有追求幸福的动机与权力,大宋虽大却还是由一个个人所构成,先有个体才有整体。”

“老丈所言大道之行天下为公,然是人便有差异,父母之爱于我不等同路人之爱于我,故我爱父母胜过爱路人,如此何来大同之说。”黄中辅这话不似反驳孔子言论,倒像是迷途者发出的灵魂拷问。

对于此哪怕历代大儒给出的答案都是,常人之情与圣人之情的不同,“圣人之常,以其情顺万事而无情。”杨时果然用其师程颢的《定性书》来论,这里的无情是指私情,就好比那个声称爱全人类的卢梭,他却将自己的孩子都送进孤儿院一般。

爱个体的人类还是抽象的人类,各人见仁见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