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越那边接到的任务是主动攻击。彭越和郦商商量,要不你佯动牵制龙且,我部出击。郦商同意,出兵攻击胡陵;彭越胆识过人,率所部沿泗水顺流而下,南进五百里,直接到了楚国心脏彭城。彭城城防坚固难攻,彭越便绕城不战,进一步深入向南,攻击下邳。
楚将项声、薛公聚兵守下邳,他俩怎么也不会想到汉军能如此大胆。彭越不意间突击而来,楚军仓促集兵应战,大败。
下邳失守,薛公被彭越斩杀。
彭越此举意在向外宣示:我彭越地盘的南界,以后就在这里。
楚国后方防守空虚由此可见一斑。彭越大军四处抢掠,愉快又欢喜。这动静吓得项羽不轻,他令终公坚守成皋,钟离眜守鸿沟沿线,自已率一部急行向东去战彭越。
彭越的任务是袭扰,目的达成,抢的也不少,就没必要纠缠。与项羽军接战不利,立即带着战利品向北撤返。
项羽这下得两头担忧了,彭城后方变前方,防守空虚,很不安全。怎么办?想来想去,干脆搬家,把彭城班底、财物全搬荥阳军中,没东西可抢彭越也就不惦记了。见泗水安定,项羽率部又向东返回荥阳。
这一大圈长途拉练折返跑,楚军累得着实不轻。
就在项羽率军收复下邳之时,汉王刘邦抓住时机出南阳北上,击败成皋楚军,驻守成皋城内。樊哙从广武东出击破阳夏,庇护汉王东翼安全。
楚军数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没有取得一城一地,反而被对方在老家抢劫了一番。项羽的恼怒如同火上添油加柴,他以黑云压城之势向荥阳发起攻击。
六月,荥阳城破,周苛、枞公、韩王信等被俘。
项羽敬重英雄。周苛虽是对手,且杀伤楚军众多,项羽仍以礼相待,客客气气劝降,说:跟我干吧,任命你为上将军,封三万户侯。
周苛不为所动,反倒劝降项羽,说:你呀,不是汉王的对手。早点降吧,能留点体面;若不今日早降,它日必被擒,为汉王阶下囚!好好考虑一下吧。
项羽这脾气吃软不吃硬,和他硬刚,无非是只求速死罢了。项羽烹杀周苛、枞公。
先有纪信,后有周苛,舍生取义、杀身成仁,皆是好汉,敬佩!能有如此忠诚部将,更显汉王人格魅力,膜拜!
取得荥阳,楚军大举西进围攻成皋。
成皋城小,难以坚守。形势危急,瞬息成变,去留必须立即决断。而汉王又做出惊人之举。
这天,汉王与滕公夏侯婴驾车潜出成皋,自称使者,渡过黄河,夜宿小修武传舍。第二日,天尚未大亮,汉王与周緤部会合,驾车持符节进入韩信军中。周緤直入韩信、张耳大帐,收走两人将军印符。
虎符到手,汉王到中军帐内坐定,传令诸将来会。
韩信、张耳尚未起床,便被人收了印符,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派人立即查情况,部下来报:汉王亲自到了军中,现坐于中军帐内。
韩信、张耳大惊失色,急急忙忙向中军大帐跑去。
汉王召见诸将,重新调度部署。命张耳返回赵地备守赵境;封韩信为相国,令其召集赵地留守部队东出击齐。韩信、张耳所率南下大军由汉王亲自指挥,列阵河之北岸,准备渡河会战项羽。
莫要讲什么远交近攻、近交远攻,有实力时不费那些口舌。手中有了兵,也不论齐、楚,汉王远、近皆攻。
河南方面,项羽已攻破成皋,三川第一道门户被击穿,洛阳就在楚军眼前。汉在荥阳布设的防线,北以敖仓、广武为支点,南以京、索为依托,中心防线前有荥阳、后有成皋。现荥阳、成皋皆失,中心点被击穿,汉败军只得向后退至巩县,于巩、洛一线布防。
楚军得胜,士气高涨,攻势更强。
眼见敖仓、京索、巩洛旦夕不保,三川全境将失,汉王着急万分,准备率大军渡河南下与楚军决一死战。
此刻又有高人站了出来。郎中郑忠审时度势,给汉王提出了另一条解决危机的思路。汉王采纳,于是实施了第三个击楚策略。
第三个策略是:夺楚粮道。实际上道理也很简单,楚军的目标是寻求决战,一举消灭汉军主力。战争不能按敌方的思路来打,应该是你打你的、我打我的。楚军主力前行至巩洛一线,水运粮道唯余黄河。项羽屯兵巩、洛坚城之下,北临大河、南是大山,地域狭小,户口不多,掠夺无所得。若切断其水运粮道,则楚军无粮自退。
项羽每向前进一步,侧翼防线和后勤线就拉得更长一些。主力突出在前,后方就防守薄弱,容易被分点击破,这是个矛盾。
七月,汉军数路出击,全面拉开粮道破袭战。
灌婴率汉骑出击,击败白马渡王武大将桓婴。
卢绾、刘贾将卒二万人,渡过白马津进入河间燕地,击败柘公王武。
陈豨大举发兵,扫清河间楚军,配合郦商,与龙且楚军战于济水南线。
靳歙率军出敖仓,击楚军鸿沟、睢水一线粮道。攻破项羽成皋南屯兵,沿睢水向南突进,攻占了雍丘。
彭越得令,出兵向西攻砀地。卢绾、刘贾亦南下助战,大军在砀郡四面出击,打下睢阳、外黄等十七座城池,泗水、睢水沿线楚军粮草积蓄尽数被汉军夺去。
吕泽出颖川攻击鸿沟沿线,与彭越等部合力战钟离眜。钟离眜不敌,率部退兵荥阳,余部退入要塞不出。
楚军失去对河、济、鸿沟、睢水、泗水通道的控制,东向西、南向北的运输大动脉全部被切断。项羽大军进既进不得,退又心不甘,若长期留此,有全军覆灭风险。项羽决定兵分两部,令将军钟离眜谨守荥阳,令大司马曹咎死守成皋,反复叮嘱曹咎:约束各部,汉军挑战,切勿出战,坚守城池要塞;我率军攻小贼彭越,十五日必定魏地,再返荥阳与将军相会!便率主力东出攻彭越、收复魏地。
九月,楚军主力开至魏地,荥阳、成皋守军力量薄弱,汉军乘机大举渡河南下,将成皋、荥阳团团围住。汉军寻求野战,想速战速决,而曹咎、钟离眜谨遵项羽命令,坚守不出。
从古到今,攻心都是战争的重要手段之一,运用恰当,能收到奇效。这次汉军围攻成皋的将军是吕臣。吕臣也很不一般,曾与项羽、刘邦三驾齐驱战秦军于济水之南。这次领军,吕臣既显指挥才能,也显心理学根底,楚军坚守,他用骂战。你曹咎不是不出城吗,我就天天城外骂你。骂了些啥不可考,但肯定是非常难听,祖宗八辈、人身攻击,类似这样。钟离眜倒能沉住气,而曹咎可能是B型血,易冲动。总之,曹大司马被骂得怒火中烧,不能抑制,在挨打和挨骂之间,他选择了打。我曹咎可杀不可辱,他率军过汜水向东迎战汉军。
这一仗,楚军大败,曹咎自杀。项羽从彭城搬来的国库财物都在成皋放着,一下子又被汉军全搬了去,闹了个人财两空。当初项羽把秦国咸阳的国库一车一车往楚地运,定陶时被汉军搬走了一回,彭城时再被搬走一回,剩下这点在成皋被全部搬走,项羽只做了回库管员而已。
项羽说的十五日破彭越,快过去一个月了,大军刚打到睢阳。得到曹咎兵败消息,项羽急忙引兵返回荥阳。汉军正在荥阳东围攻钟离眜军,见楚大军铺天盖地杀来,立即退军进入各关塞防守。
项羽与汉军再次相持于荥阳。
现在站在楚军角度审视一下目前形势。
第一,楚军战略目标未实现。项羽坚定不移实施斩首行动,意图楚、汉两王大决战,一战分输赢、彻底解决问题。但汉王天马行空,一会荥阳、一会成皋,忽而又到南阳,飘然又至修武,每次好像就要抓住,却全然不觉地从手中溜走,重拳打到了绵花上。项羽一直被汉王调度着到处跑路,却没有及时调整自己的战略战术。
第二,楚阵营上对下的信任度、下对上的忠诚度出了很大问题。陈平的反间计不仅针对军中,而且覆盖楚国各领域全方位。诸侯之间的战争,底层士卒拼得血流成河、身首异地,而双方高层之间酒该喝的照喝、手该握的照握,热情而又周到,这是礼节。拼杀是军事斗争,拥抱是政治斗争,两者缺一不可。楚、汉高层发使公开往来,将军公卿私下秘密联络。大家都懂,都是华夏族裔,现在虽分属楚、汉,以后天下安定,可能还要同朝为官,事不能做的太绝,人要懂得留后路。更何况有许多像吕青、吕臣父子这样的,一个在楚地为官,一个在汉军为将,哪有不来往的。陈平大批的财物送了出去,收到大额馈赠的人心里会怎么想,这不用我说大家都明白。
就看实际效果,彭越南下攻破下邳,在薛地东海的陈婴袖手不管,如同看别人家的事一样;镇守淮南的大将周殷象征性发兵哄赶了一下,活脱脱一个黥布第二。彭越再次攻下睢阳,邻近陈郡吕青不发一兵一卒,压根没把自己当成楚国人。项羽无可奈何呀。这些地方实力派,你拿他没办法,若是约束严了、逼得紧了、触着逆鳞,一翻脸就得反楚投汉。如果这样,就是给楚国制造了数万敌人,给汉王送去了几万精锐。你站在项羽角度考虑一下,若有高招,你告诉项羽怎么办。你不是也没办法嘛。
第三,楚军的战略回旋空间越来越小。项羽的基本盘是吴地、泗水、砀郡、东郡,龙且防守济水东郡,四面皆敌,兵力捉襟见肘,不少城邑被汉军夺去。砀郡两次受到彭越攻击,内部空虚、防守薄弱的缺点被汉军看穿,下一步将成为汉军攻击的重要对象。若砀丢失,楚军便孤悬于泗水、吴地之外,性命休矣。
项羽局部小胜利,战略大被动。现在该如何是好?
第一条路,承认失败,与汉和谈,放弃荥阳、成皋,主力回防东郡、砀郡。有道是打扫干净屋子再请客,先搞内部建设,稳定基本盘,徐图一统天下。
第二条路,苦撑待变。这个变,最大变量在于齐国。若齐、楚联合,齐发兵西进,中原战场格局就会发生根本改变。
项羽骄傲的心灵不会轻易服输,他选择第二条路,深化齐楚联盟,发使请齐国发兵西进击汉。齐王此时左右为难,西有陈豨军虎视眈眈,不得不重兵防守;赵地韩信又聚大军屯于平原,目标南指、欲取临淄,我且自顾不暇,哪有能力主动击汉。
就在齐、楚来回打嘴仗之时,韩信发兵突袭齐国、夺临淄。项羽令龙且率军救齐。
龙且率部东进齐地,东郡楚军驻防空虚。陈豨、卢绾、刘贾则率汉军乘机攻济水沿线,占据了济水定陶等多座城邑。砀郡现已在汉军刀锋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