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大火后,昔日那奢华如宫室般的建筑群,此刻犹余烈焰痕迹。
空中,灰烬漫天,烟云蔽日,如幽灵徘徊于废墟之上。
坞中,焦木立而形销,颓垣断壁,处处皆是,默诉往昔之辉煌与今日之凄凉。
风过处,犹闻余烬噼啪,似哀声之不息。
昔日繁华,今一炬成空,唯余凄凉,满目萧瑟。
郿坞外,粮谷堆积如丘山,金银珍宝更是堆成了数座宝山。
这数座粮山、金银宝山旁,在上千甲士虎视眈眈的目光注视下,跪着数百衣衫褴褛,脸上烟熏火燎的男女老少。
皇甫延步履匆匆,在人群中穿梭,
来到一个年约五旬左右,身着将军甲胄,贵不可言之人身前,微微躬身,抱拳道:“父亲,已清点结束。”
“算上我等昨夜于大火中救出之粮谷,郿坞中共藏金两万,银六万,锦绮缋縠纨素奇玩七万余件,各类谷粮共计九十八万石。”
闻言,皇甫嵩那张须眉半白的方脸上,骤然涌现一缕怒意。
他咬牙恨声道:“恶贯满盈,那董贼合该一死。”
“报!”
“将军,我等已在坞中寻得董氏族人尸首。”
忽郿坞中奔出一骑,来到皇甫嵩父子身前勒马转了一圈后大声禀报。
皇甫嵩听了,那挺直的胸腹一瘪,长出了口气,脸上流露出松快之意。
此次奉诏攻打郿县与郿坞,为的就是诛杀董氏全族。
尤其是董贼留于郿坞中那一大一小两嫡孙。
此二子不死,他心难安,关中难安,陛下难安。
他煌煌四百年大汉亦难安。
今董卓虽已伏诛,然西凉军中诸将,皆在关中四面驻守,尚未得知此事。
这些西凉将领得知董卓身死后,会作何反应,仍尚未可知。
因此,当下关中局势仍极其凶险。
只有尽快诛灭董氏全族,方能断了这些西凉将领的妄想,接受朝廷诏安。
如此,关中局势方能大定。
一刻多钟后,董氏全族八十四口人,被百余汉军甲士从郿坞废墟中陆续抬出。
“yue!”
皇甫延正要上前查看,不料一股焦肉恶气扑面而来,熏得他腹中翻涌。
又见那一具具烧得焦红扭曲的尸体,登时掩鼻退避,干呕连连,不敢再上前。
皇甫嵩瞪了皇甫延一眼,眸间流露出恨铁不成钢之色。
待得皇甫嵩近前查看,校尉王凌抱拳道:“将军,这八十四人致命伤口或在胸腹,或在颈背,皆为刀兵所砍杀。”
说罢,王凌瞥了眼跪在不远处的人群,又道:“末将已询问过了,大火燃起前,那董贼老母召集了郿坞中所有董氏族人议事。”
“彼时,我等刚攻破郿县。待消息传至,那董贼老母自知已无生路,便命人尽数斩杀董氏族人,而后燃起大火自戕而亡。”
“此事有坞中众多奴仆亲眼所见,应做不得假。”
皇甫嵩听了这番话,眼睛微眯,视线在那些焦尸上不停转换。
沉吟片刻,他问道:“那郿坞之乱因何而起?”
“禀将军。”
“今日是那董贼老母九十寿诞,因此,这几日但凡前来郿坞,说上一句吉利话者,皆有钱粮可领。”
“事发之时,郿坞外有上万百姓滞留。得知董贼已死,董氏覆灭在即,这些饿极了的百姓不知怎得,便突然冲入了郿坞中烧杀抢掠。”
“校尉项翀,有心阻挡,然其麾下仅有千人,实难抵挡百姓冲击。”
“项翀?”皇甫嵩面带疑惑看着王凌,“此何人?”
“将军,这项翀原为董旻麾下一校尉,其妹为董贼那已故长子董重之发妻,因是董家姻亲,而颇得董贼信重,被委以守卫郿坞之责。”
“此人倒也识时务明大势,我与坚寿携诏书方至郿坞城下,此人便立即来降。
若无此人,我等怕是难以驱离坞中百姓,保下那海量钱粮。”
皇甫嵩听了,眉头微蹙,默不作声走到两具尸体前。
王凌极有眼力,当即便道:“将军,此二人便是董贼二孙,年长者是董虢,年幼者为董淝。”
皇甫嵩点点头,凝眸细看。
忽地,他脸色一变,猛地蹲下,凝眸细看那具约莫四五岁的尸首胸前,那焦黑平直的伤口。
“肉痕齐截!”皇甫嵩眼睑一颤,低声自语。
随即,他又迅速伸出双手,硬生生地掰开了幼尸那紧握成拳的小手。
见那未被烈火焚烧到的苍白掌心间竟满是厚茧,皇甫嵩那双略有些浑浊的双眸巨震,瞳孔猛地一缩。
王凌亦是个聪慧之人,见状,脸色登时大变,甚至于有些惊慌失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