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域,流觞城,漪澜殿。
殿内烛火高燃,混合着鲛人膏的灯油,经过燃烧,散发出醉人的香甜。孔雀公主孔漪澜静坐在宝座之上,正专心致志的缝补一件衣物,那衣裳虽是玄黑色,却密密的绣着精致的雀翎纹,在烛火的映照下,泛起层层涟漪,璀璨夺目。
侍女青萝步入殿中,远远的望着主子巴掌大的娇媚小脸,那张脸姿色超群、我见犹怜,细看那气色却越发黯淡,不禁心疼的一紧,她奉上一碗羹汤,柔声劝道:
“殿下,魔界地处阴寒,长年见不得阳光,属下用玄天霜和血灵芝给您做了乌鸡汤,您好歹用些吧!”
漪澜轻“嗯”了一声,手上的针线未停。见主子对那羹汤置若罔闻,青萝朝那衣裳上撇了一眼,顿时肉疼的紧,当日的拔翎之痛记忆尤新,她颤颤巍巍的劝道:
“殿下,夜深了,莫要熬坏了眼睛,早点休息吧。”
她那痴情的主子将手中的丝线剪断,拿起衣物在身上比划一下,满意的笑道:
“只差一只衣袖就可以完工了,这件雀翎甲定能护他周全!”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殿上跪着一个前来传信的魔兵:
“启禀公主殿下,大事不好了,魔尊被天帝的轩辕剑刺伤了......”
漪澜猛地惊起:那轩辕剑乃上古神器之一,仅是出鞘,寻常散仙就会被剑气所伤,若是被中伤,似无数冰针入骨,痛痒难忍,而且那伤势非一般灵药能够医治,唯有那九重天上的七叶清心莲,可以使其伤口快速愈合。
“魔尊伤在何处?伤势如何?”
那魔兵颤颤巍巍的答道:
“属下只见魔尊伤在左肩,伤口流血不止,至于是否严重,属下不知,小的瞧见魔尊气色尚佳,想来魔尊神力超群,应是无甚大碍的!”
漪澜略略放下心来,嘱咐道:“青萝,你带着医官先去为魔尊医治,我去天界一趟,哪怕是抢,我也要把那七叶清心莲取来。”
说罢,不待青萝应声,早已化成一缕青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九重天上,仙府林立,遥想万年前,她还贵为孔雀公主,是先天后的至亲侄女,一时风光无限。
漪澜轻车熟路般,很快摸到星月湖畔,此刻的星月湖寂静无声,原本栽种在湖中央的七叶清心莲,连片叶子也不见,只剩下一池湖水,在寒夜的天幕下闪烁着粼粼波光。
漪澜心中诧异,运起灵力仔细查看,果然,不知何人在此处设下结界,层层叠叠、繁繁复复。
她心道:“这秘境之中究竟有何物?值得如此大费周章?”
那人法力高深,非自己灵力可以破解,她细细查看,那结界靠右一角,似乎刚刚被人修补过,她取出自己的兵刃-阙峰刀,朝着先前破损的结界一隅,奋力刺去。
结界不敌阙峰刀的锋利,被撕开一尺宽的缝隙,她抬脚进入秘境之中。走过繁花似锦的小路,漪澜对此处景色甚是熟悉,待仔细去想,又不知在何处见过。
越往前走,越发曲径通幽,行了约一盏茶的光景,前方又是一处结界,这次她费尽心力才勉强开启,但见前方有一处茅舍,夹在湖光山色之间,屋前绿竹掩映,梨花吐蕊,地上随处可见的珍稀草药,偶尔有野兽奔跑撒欢,举目远眺,碧波之中栽种着万颗七叶清心莲,在淡淡月亮清辉的照耀下,正迎风招展。
天幕低垂,繁星点点,夜晚的湖上泛着一片青烟似的薄雾,在那莲叶围绕的中央,一座琉璃亭被淡蓝色的光圈紧紧包裹着。
漪澜御风而行,随手摘下几枝七叶清心莲放入乾坤袋中,正待飞身离去,自那湖中突然飞出几只仙鹤,上下翻飞,欲挡住她的去路,待她施法将那群仙鹤赶走,刚巧立在湖中央的上空,她低头看了看那淡蓝色的结界,一时好奇,飘飘然落在那琉璃亭中。
漪澜抬头望去,但见亭中匾额上赫然写着“望月亭”三字
那亭子毫无寻常亭台的雄阔之姿,反倒透着几分独有的清幽之美。是夜,新月如钩,未见满月高悬,然而,望月亭中四周的水面上偏偏倒映着一轮满月,波光粼粼,摇曳生辉,颇有一番景致。
“望月亭......”漪澜喃喃自语。
记得数万年前,她随凤王百里晴空前去西天宫参观叶明华的及笄之礼,在那巍峨的西天宫中似乎也有一处望月亭。
夜风轻拂她的脸,耳畔传来一阵轻轻的水波声,她抬眸细看,淡蓝色的结界中包裹着一幅美人图:
那女子一身白衣,长发只用一根发带束缚,头戴花冠,手持千机篮,腰间别着一根赤色长鞭。正翩翩起舞,御风旋转,半空之中,十二只仙鹤徘徊长鸣,身畔两只灵兽围绕,一只是呆萌可爱的小白蛇,另一只是全身雪白的九尾狐。
那女子脸上勾起一个浅浅的梨涡,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正巧笑倩兮的看着她,仿佛下一刻,便会从画中翩然而来。
漪澜心中疑道:莫非南宫离竟是为了这幅画而来?
漪澜身子僵了僵,心似被冬日的寒冰浸泡一般。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那画,黛眉微蹙,突然着魔一般,持刀拼命向那画中人刺去,结界中强烈的反噬将她击倒在地,一阵白光闪现,朦朦胧胧之中,好似有两团白影从画中冲出,待她细看,早已化成两股清风飘散。
她抬起自己的右手,那上面两道抓痕清晰可见,提醒着她,确有东西从那画中遁出了。
巍峨的九重天,空灵虚幻,一座座宫殿嵌在云端。
其中有一座宫殿,不似别处那般金碧辉煌、雕梁画栋,那是坐落在一片紫藤丛中的殿宇,形似盛开的莲花,名曰:碧游宫,琉璃色的大殿倒映着清澈的水晶珠帘,风动花落,水晶珠帘逶迤倾泻,似琴音流淌指尖,清冽空灵,如梦如幻。
轩辕灵均正在殿中打坐,突觉体内灵力一震,他猛的睁开双眼:
“何人如此大胆,竟敢擅闯秘境?”
须臾间,他已来到望月亭中,不待看清那人是谁,一把捏住她玉瓷般的脖颈,口中训斥道:
“找死,竟敢擅闯秘境!”
漪澜鼻翼一张一翕,抓住他的手,艰难挣扎道:
“灵均...殿下...是我...我是漪澜...”
灵均将手上力道松了松,冷声道:
“是你?本座早已不是那个任人宰割之人,七千年前你放弃神女的身份,背叛了天界,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漪澜自知不是他的对手,如实答道:
“帝尊,你知道的,我心悦南宫离,我来天界,只不过是......给他摘一株七叶清心莲罢了!”
见她如实相告,灵均松开钳制她的手,伸手讨要道:
“若是为了别人,本尊或许能给你,若是为他,半株也不行,拿来!”
漪澜双手紧紧护住腰间的乾坤袋,执拗道:
“不,帝尊,我也曾为天妃娘娘送过丹药,求你看在往日的情份上,赐一株七叶清心莲给我,漪澜感激不尽。”
说着,竟不顾神女身份,俯身下跪。
灵均冷冷的目光扫过,口中一字一句道:
“不知悔改,南宫离乃魔界之主,自古仙魔不两立,任你磕破额头,本尊也不会给你半棵!”
漪澜抬头,憋着一口气问:“你果真不给?”
灵均漠然伸手:“速速拿来!,否则,休怪本尊无情。”
见漪澜巍然不动,他一掌劈去,震的她一口鲜血喷出,乾坤袋中的清心莲旋即飞出,灵均又是一掌,顷刻间将几株仙草化为灰烬。
见清心莲被毁,漪澜怒极,她默默唤出阙峰刀,朝灵均面门刺去,他不尽冷哼一声:“自不量力”,却没想到,漪澜不过是虚晃一枪,真身早已朝那湖面飞去,须臾间,将一株清心莲抓在手里,欲转身离去。
灵均转身,朝她背后猛击一掌,她从高空急速落下,口吐鲜血跌落在地,手里仍紧紧的握住那株七叶清心莲。
见她这般执拗,灵均一时动容,一阵清风扫过脑海,他突然忆起万年前也有一位女子执着的将他护在身后,仿若保护着一座不容侵犯的城池。
人生清冷,仙界孤寂!
“罢了,你将这株清心莲拿去吧!”
灵均见她脸上顷刻间露出的欣慰之色,只觉甚是碍眼,不忘补刀道:
“你为了他不惜冒险采摘仙药,你为了他不惜众叛亲离,背叛天界,可知他为何要来这仙界?你这万年间的等待,不过是一场痴惘罢了!”
漪澜心头一颤,急忙低头掩饰自己即将崩溃的神色,转身化成一缕青烟消逝。
她跌跌撞撞的,在九重天上御风而行,耳畔传来天帝的话语:
“以你的修为如何进的这秘境?你以为他为何被本尊所伤?不过是他生了妄念,竟然妄想占有不属于他的东西、不属于他的人!”
不过是一场痴惘吗?
那南宫离也曾算是她的半个仇人,自己也曾对别人倾慕不已,是何时改变的呢?
漪澜脑海中回想着:也许是那一年,他在雷泽从一只蟾蜍妖手里救下她,将自己的长袍披在她的身上,亦或是在魔君殿的密室中,从魔兵阿甲的魔爪中将她解救,不知为何,他明明是六界人人喊打的魔头,偏偏自己见到他时,心中总是像小鹿乱撞般紧张羞涩。
自此,他送了她一袭长衫,她许了他一片真心。
待她回到魔域,见到南宫离,他正安静的沉睡,踏上传来轻微的呼吸声,如墨的长发披散在身侧,平日如鹰般深邃的眼睛紧闭,一双剑眉微微蹙起。
漪澜从怀中掏出七叶清心莲,用灵力推入他体内,待见到踏上之人的眉宇,渐渐舒展开来,遂放下心来。
她轻拂他的眉宇,那狂傲不羁的男子,此刻正沉沉的睡着,俊美的五官让她眷恋不已,望着他的睡颜,漪澜将头埋在他的胸膛,口中喃喃自语道:
“南宫离,她早已灰飞烟灭,而我会长长久久的陪伴在你身边,我愿意为你改变,变成你喜欢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