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电驴慢吞吞在路上滑行，夜晚的空气已经褪去白昼的闷热，迎面而来的夜风清爽怡人。车座上的大林看似小心翼翼地驾车，实则已经神游天外。

相隔三个月的两起车祸，肇事者和受害者竟是同一个人；联想到游野在第二次车祸现场问泥头车司机的那些话，大林不免浮想联翩。

“你撞到人之前，眼睛里看到的是人吗？”

“你撞人之前，还能控制自己吗？”

“有没有感觉是另一个人在控制方向盘？”

当初听起来荒诞不经，疑似故意捣乱的问题，现在想来竟是不经意透露了许多信息。

难道游野当时就认定是第一起车祸的受害人回来冤魂索命了？

“想不明白啊！”大林喟然长叹；叹息间，前面路口亮起绿灯，他下意识松开手刹，可抬头一看，却惊得再次刹住车不动了。

“我这是走到哪儿来了？”大林环顾四周，只见周围环境并不是自己日常回家的路，可是眼瞧着又并不陌生；归根结底，永阳市只是个县城的底子，城区这一亩三分地他不说了如指掌，其实也十之八九不陌生。

更重要的是，眼前这个路口他不仅仅确确实实来过，而且就在十几分钟前刚刚从电脑屏幕里又看到过。

“这里不就是严玲的死亡现场吗？”大林的视线下意识聚焦于十字路口斜对面的某个转角；他记得很清楚，当时严玲的尸体就躺在那里，连遮尸布的颜色他都能回想起来。

“嘟嘟嘟……”正愣神的时候，身后传来急促的鸣笛声；大林惊醒，手忙脚乱将小电驴挪到路旁，给身后的车辆让开道路。停好车才想起来，停车的位置正好是当时泥头车车头所在，心神又是一阵恍惚。

视野之内，周围的光线骤然虚化，街头的喧闹声瞬间从耳畔远离，渺不可闻。

“嗯……又来？”有过一次相似的经历后，这一次大林很快就反应过来。他四下环顾，寻找着可能出现的油脚印；可这一次出现的不是油脚印，而是一辆横冲直撞，仿佛被人踩死了油门的泥头车。

尖锐刺耳的鸣笛声响彻云霄，泥头车硕大的车头从对面拐角处冲出来，笔直地冲过路口，从背后撞上全无防备的小踏板。

小踏板倒地，纤细的车身在泥头车轮胎下好似纸糊的一般，转眼支离破碎；泥头车司机根本没有踩刹车的举动，车轮呼啸着前滚，又碾过同样倒地的摩托车女骑手。

严玲的身体就像灌满气的气球一样破开了；目睹了全过程的大林只觉得胃部一阵涌动，一股酸涩的味道已经涌上喉头，又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当初抵达现场的时候，尸体已经被盖上了遮尸布，所以他并没有看到死者的惨状，不料今晚却实实在在看到了场景再现，纤毫毕现。

幸好重现的场景只是一幕虚化的光影，缺少实打实的色彩，也没有气味刺激嗅觉，不然大林觉得自己真的会当场吐出来。

说时迟，那时快，泥头车碾碎了小踏板和骑手，一路斜着朝大林“撞”了过来。电光火石之间，大林抬头看了一眼驾驶室，愕然惊觉那里面的司机并不是自己先前在现场见到的那一个。

虚化的光影“穿过”大林的身体，撞破绿化带的防护栏，又一头撞在绿化树树干上，才冒着白烟停住了。

两人才能合抱的大树颤颤巍巍，地下的树根都被掀起了一大块来。树干上偌大的裂纹，时隔三个月仍清晰可见。

泥头车车门打开，司机从驾驶座跳下地，踉踉跄跄地走到车尾，远远看了一眼倒地的严玲，随即露出无声的笑容。

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车灯交替闪过，将“司机”的影子打在泥头车的后斗上、路面上；黑影拖得老长，歪歪扭扭，不像个人。

大林壮着胆子刚要上前，突然耳膜传来钻心的刺痛，怪异的耳鸣声再一次响起，好似一架喷气式从他头顶不远处掠过，又飞速远离；耳鸣声又逐渐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