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得听我的,这次你小子表现不错,我不会丢下你不管。记住了,往后等伤好了,你还得跟着我,咱还要一起打鬼子……”裘中华一边说着,一边背着高风鸣摇摇晃晃地上路。鬼使神差,他只是沿着山沟拼力向前,可是他所走的山路尽头,居然是桃源徐福村北的那座场院。
其时,东方天空已经微微露出晨光。当他进入这座场院之后,他全身所有的力气几乎全部耗尽了。他费力地把高风鸣丢在一堆蜀黍秸旁,自己坐下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望着东方天空中的一线鱼肚白,笑道:“高风鸣,你小子可沾大光了,咱俩都是负了伤,还要叫我背着你。”
“这可是你自愿的,我早说过不要你管我。营长,这不是咱昨天夜里经过的那个村子?”
“就是这儿。太好了,这个村我有熟人,可是现在找人恐怕会把人家给吓着,咱俩不如先藏起来,这场院里不都是蜀黍秸吗?咱就先扒个洞钻进去,等到天亮了再说。”
裘中华说完,眼瞅着身旁一堆立着的蜀黍秸,他立刻用完好的右手从中间掏一个洞出来,又往里面铺一层干透了的蜀黍秸,一个简单的窝棚就做好了。他搀扶着高风鸣进入窝棚,感觉里面虽然有些潮气,人进去后倒比外面暖和些。今年才刚收的秋蜀黍秸,能闻到和莱水老烧相似的清甜味道。裘中华探出身子将另外一捆蜀黍秸堵住洞口,对高风鸣道:“现在,就是天塌下来也不管咱俩的事了。”
有一阵子,两个人感觉都挺累,便不再说话,只在里面半躺着休息。因为各自的伤情,却都睡不着。高风鸣先忍不住,问:“裘营长,看你年纪不大,早就有媳妇孩子了吧?”
裘中华只是微微点点头。高风鸣不满地道:“这次出发,俺妹妹还给你送鞋了?”
裘中华警惕地道:“你到底啥意思?”高风鸣笑道:“没啥意思,俺那妹子打小爱听《岳飞传》《杨家将》,长大后就想找一个现实中的英雄,前些日子我看见她老是瞅你的脚,后来就在家里做布鞋,肯定是给你做的。”
裘中华微微一笑,道:“给我做也不行。我不是跟你说过,我已经有了吗?不过,我倒有个要好的伙计,等回去之后,不如把您妹妹说给他们认识?”
“是谁?他是英雄吗?”
“很厉害,不论武功还是智谋,他比我可是一点也不逊色。他叫裘英,是特务一营的营长。”
“是一营的裘营长?我认识他,长得还行,就是相貌没你好看。还有,他好像没你说的那么厉害吧?”
“厉不厉害,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就是仨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他要配您妹妹,也算可以了。”
“可是俺妹妹是看上你了!”
“看上也不行,咱八路军不兴那啥……”
两个人一阵说了好长时间,直到附近村子里开始出现数声牛的“哞哞”叫声,还有骡马的仰天嘶鸣,他们才有些困意……
村子里的私塾老师徐和谦,每天早晨都要到村子外面闲逛。他是一个私塾老师,家里倒有四五亩地,根本不用他自己亲手种,都是他老婆张大脚的事儿。他每天早晨天不亮就起来,一直围着村子转圈儿,等转到东方大亮,再站在村子外面看村落之内袅袅炊烟,看远处桃源涧里的薄雾缭绕,还有秋天的喜鹊,一只只毛羽丰满浑身黑白分明,不分穷人富家,只在树枝上跳来跳去,“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然后,他开始站在场院中央,立正着身子面对东方,两眼微闭,做一番吐故纳新,一天的精神气儿一定丰足。
今天清晨,他依旧按着老习惯围着村子转了一圈,依旧来到场院中间做最后一道功课。正在闭目吞吐之际,突然听到沉沉的酣睡声。
怎么回事?场院里竟还有人在睡觉?他当时大吃一惊,心说,是人?还是鬼?还是讨饭的乞丐?要说是鬼,大白天鬼是见不得人的。可是,场院里除了一堆堆的蜀黍秸,分明再见不到一个人影。
他本来在做着深呼吸,一听到这酣睡声,立时觉得气儿不够用了,两脚开始发软,几乎挪不动步子。他用力掉转身,开始四下里寻觅。他终于发现动静所在就在身后数步外,那儿有几个大些蜀黍秸堆。怎么,在蜀黍秸旁还有些血迹?里面到底是什么人?不会是土匪吧?他们咋会躲在场院里?不行,得赶紧告诉徐明裕,他可是村里的保长,还是小鬼子封的,说是每个村都要成立组织,也好替他们征钱征粮。不过,小鬼子进了东莱县城之后,因为上次进村拜过徐福村的大树,倒没怎么给徐福村派多少粮款。
他惊慌地直奔徐明裕家而去。一阵焦急地敲门,徐明裕亲自出来开门,他算是开明人士,虽然家里的地多一些,连个管家也没有,凡事都是自己操心。只见徐和谦站在门外喘着粗气,两腿直哆嗦,两手在胸前乱舞,仿佛着了魔症。连忙问:“徐先生,您,您这是咋啦?”
“东家,不,不好了,村北场院里发现生人了。”
“什么意思?是大清早来要饭的?”
“不,不像要饭的,有人藏在蜀黍秸垛里,还打呼噜,而且外面还有血。东家你快去看看吧!要多带些人。”
“藏在蜀黍秸里?你等一下,我再叫个人一块过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