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真的不趁现在小睡一会儿吗?”
当江涣细嚼慢咽吃完一整个胡饼,仍然坐的笔直,早就偷偷倚上车厢的苏羡再一次关心地问道。
“我不困的,但今日会很劳累,夫人可以抓紧时间休息一会儿。”江涣不动声色地忍住一个哈欠,柔声道。
缺乏睡眠的江涣的确有些疲惫,但多年的经历让他并不适应在与其他人离得这样近时入睡。
苏羡也不多言,将头往侧面一抵,闭目养神起来。
她听着车外的声音时闹时静,偶尔睁开眼,将视线扫向江涣,就看见他总是端坐着看着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
她再低头打量自己的坐姿,突然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起,在很多情况下都忘记了在他面前扮演一个端庄有礼的夫人,暴露出了自己真实的一面,好在他似乎并未起疑。
可是回想起初见那夜,与那时相比,他却没太大变化,依旧那般温和有礼,她却好久没用那个刻意练习后的笑容。
一直看着窗外的他身子微动,她收回视线,感受到车外声音越发嘈杂,估量着时间,应该是到了赈灾点。
她坐好理了理衣裳,果然车悠悠停了下来。
她起身欲走,江涣却未急着下车,再次叮嘱道:“夫人千万跟上我,不要乱走。”
见苏羡点头,他继续道:“既然夫人已提前扮好男装,今日就委屈夫人做一日我的随从,这样行事也方便些。”
苏羡本也是这样想,无需思考便应允下来,却见他罕见地话多起来,又嘱咐几句诸如不要一人往流民队伍中走之类的话,两人才终于下了马车。
粥棚已经搭好,有官府的人站在炊烟袅袅的锅前,被蒸腾起的白雾模糊了身影。米粥的香气四散,吸引着瘦骨伶仃的人们,拖着最后的气力,佝偻着身子排起了长龙。
苏羡低头跟在江涣身后,随着他四处奔走,看他核查已备的粮食数量,听他与负责记录的官员聊起灾民状况。
情况比预想的更糟,她听见他们讲。
苏羡依靠听赈灾点其他的官员闲聊的只言片语,拼凑出有关灾情的一点信息。
两年大灾,春旱秋蝗,饥饿的百姓捕蝗而食,却眼见着蝗虫又群飞蔽日,黑压压掠过,草木叶皆尽。
夏、幽、魏、博、曹、濮、沧、齐、德、淄……十几个州几乎无一幸免,朝廷已令当地开仓赈粮两次,吃不起饭的百姓却越赈越多,直到当地义仓全部告急。
地中无苗,屋内无米,为了不被饿死,这些人只能抛下土地背井离乡,想着兴许走到县城就能讨口饭吃。
可是没想到,这一走,竟一路走到了玉京。
如今玉京城内绿意蓬勃,处处是春的朝气。
但据从周遭县邻过来的流民所言,一眼望去,这一路上根本分不清是冬还是春,饥饿让他们时刻感受着寒冷,而目之所及再找不出星点能吃的绿。
“老人家,小心烫。”负责施粥的小吏终于盛出了今日的第一勺粥米。
苏羡站在粥棚下,看粥棚前的队伍如行将就木的长虫,死气沉沉地往前缓慢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