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今时之剑,所学不过技击之法,也不必强求剑心剑意,可偏偏他却学剑道,状如古时春秋之剑,心无杀意譬如剑之无锋,哪怕不是大败,也不会是大胜。”
“古时春秋之剑客比剑时多有生死,若不是奔着杀人之心而去,又何必与人比试。”
“剑如人不假,人也要如剑,剑器为杀人而生,剑心便是杀心。”
“他无杀心杀意,却想着与人邀战,如此不是学错了剑又是什么?”
无崖子一通长论,直给王语嫣说了个迷糊,然而王语嫣无法理解,独孤剑却是一番醒悟。
原来他最欠缺的是杀心杀意,而不是剑法是否高深。
剑法不高可以继续学,好似积小流而成江海;可若无剑之本质,便是再高的剑法,也是空中楼阁。
如独孤剑这般再练下去,能不能悟剑有得尚不可知,最大的可能就是像无名一样,每每不是吃瘪,就是在吃瘪的路上。
众所周知,无名的万剑归宗清兵专用的。
所以独孤剑待人以漠,是他最大的缺点,冷漠到了没有杀心杀意。
便是对手于他无仇无怨,既已出剑,只分生死。
这不是留不留手的问题了,而是一种锐意的杀伐。
只有直面独孤剑凝聚所有的一剑而不心生怯意,才算是可敬的对手。
而不是任谁的武功好些,都能在万剑归宗下活命。
独孤剑一直想不透的症结,一下子被无崖子看穿。
可能这就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的说法所在,无崖子的武功高不高另说,单是这一份眼力,就是许多人望尘莫及的一点。
“多谢。”
独孤剑点头致谢道,脸上并无多余的表情,可王语嫣却能从中感受到一股谢意,这是独孤剑极少有过的情感流露。
“这块冷冰冰的铁疙瘩终于是开窍了。”
王语嫣心中刚想,就见得独孤剑起身便走,全然不顾她和外公无崖子的存在,好不容易生出的一丝丝好感瞬间破灭,又是气鼓鼓地看着独孤剑的背影。
“这人真是讨厌死了!”
“剑客大抵都是令人厌嫌的。”
无崖子自在逍遥,最是不喜求剑的剑客,不是因为他们规矩,而是因为他们除剑之外再无规矩。
所以剑客高洁孤傲,别人或许会敬佩尊崇,却极少有人会愿意去亲近。
除开某个名为陆小凤的自来熟。
“嫣儿,以后你可千万不要找这样的男人。”
“外公你说什么呢!”
王语嫣一羞,顿时晕红双颊,她自是没想过独孤剑什么,可一个女儿家又哪里经得起这般调侃。
“除表哥之外,我才不会钟意别的男人。”
无崖子不置可否地一笑而过,他是过来人,自然知道王语嫣对独孤剑的气恼,早就超过对普通人的脾气。
若非真正认为可以亲近的人,又哪里会每日来受这份气。
换成是旁人,王语嫣早就不理那人了。
祖孙两人说着话离开,独孤剑一人坐于木屋之中,再一次细想自己的不足。
他的性情越发像是古龙笔下的叶孤城与西门吹雪两人,然而他却比不上两人。
因为两人皆是毫无弱点的神,只有临至凡尘,才有了弱点,而他们剑下,从来没有过不该杀之人。
什么是不该杀之人?
是无辜吗?
也不是。
死在两人剑下,是这一种荣誉,所以不存在无不无辜,更不会有什么该不该杀。
独孤剑虽是因为记忆隔离摆脱以往的规矩教条,但这一些还远远不够,他还欠缺一种更为至高无上的心气。
死于他一剑之下,这是一种荣誉,而不是他的滥杀罪孽。
剑心,即是杀心。
独孤剑双眸一闪而过一抹惊芒,浑身上下的气质反倒更为清淡几分。
以往他是一柄出鞘的宝剑,虽是锐意逼人却不致命,如今更像是归鞘的利刃,绽放锋芒之际便是杀人夺命之时。
由此,独孤剑补足了他至穿越前的记忆被隔绝后的又一短板,整个人更不像是一个穿越者了。
剑客,除剑之外再无规矩。
以往对于生活品质追求是阻碍,平等友爱的思想同样也是阻碍。
或许这天底下也会有大爱大同之剑,然则这绝非独孤剑的剑。
三日时间匆匆而过。
今日便是独孤剑几人为无崖子疗伤的时日。
一大早的时候,函谷八友不再是自得其乐,而是如临大敌地守在谷中各处,最中间的一幢木屋之中,无崖子盘膝坐地,独孤剑、萧峰及段誉三人相对围坐。
“此番功败在此一举。”
苏星那沧桑老迈的面容更显急迫,心心念念三十年,终于是有了希望,哪怕这份希望再是渺茫,他也没办法静然以对。
对于苏星河的情绪没有过多关注,独孤剑一马当先,剑气内力势如破竹地侵入无崖子体内经脉,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督脉之中。
作为三人之中内力最是神异的中坚力量,独孤剑负责着无崖子身上三处废穴中最是难办的一穴,督脉至阳穴。
所谓极也为阳。此穴之旁,为足太阳之膈腧穴,膈之上乃纯气之府,气为阳,故曰至阳。
也正是因为这脊椎中正的督脉至阳穴受阻,所以无崖子一身七十年北冥真气不能阴阳转换,便是有着通天手段,也要去了大半的战力。
同时以医道而言,至阳穴温养督脉阳气,并且通达全身上下,如今无崖子至阳穴成了体内废穴,使得自身正气不足,自是无法治愈身上伤势。
故而至阳穴为重中之重,千万不得马虎。
其他两处废穴分别位于两腿,萧峰负责足少阴肾经上的一处废穴,段誉则是负责足阳明胃经上的一处废穴。
无崖子暂敛经脉之中的北冥真气,所以刚开始时并无多少异样,只是越到废穴之处,先是段誉冒起冷汗,紧随着萧峰也是蹙起眉头。
无崖子不能尽敛的北冥真气,这一时刻终于是展露祸端,方才一接触那股盘踞的真气,便觉自身内力少了一分,而那盘踞真气却是壮大一分。
萧峰只是蹙眉,便运转内力将那团真气消磨干净,而段誉却是废了好一番手脚,这才如释重负的舒了一口气。
三人之中唯有独孤剑面色不变。
“这股内力?”
无崖子面上无波无澜,心中却是骇然。
独孤剑的内力如锋如芒,说是内力更像是一股体内剑气,全然不似江湖上任何一门功法。
真不知道这小子究竟是如何修炼的!
无崖子存疑,也知如今不是深思的时候,继续收敛心神,将北冥真气强压丹田气海之中。
这时候若是放出任何一缕真气,都有着莫大的危险。
也正是此时此刻,三人皆是正神为无崖子贯通体内废穴之际,忽听得屋外一声惊呼:“丁老贼来了!”
“拖住他!千万不能让丁老贼进去!”
函谷八友一阵慌叫,又听得一阵摔打痛呼声,不到盏茶时间,木屋房门陡然被人从外推开,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立足木屋门外。
“师兄,今日可是你失约在先,千万莫怪师弟心狠手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