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儿,人已经到了,现在动手吗?”早已是秋高气爽的时节,白峰却顶着一脑门子汗。他领着一队士兵趴在山坡后边,看着前边一个废旧码头上正在卸货的海寇。
“不急。”封寇趴在一边,眼睛紧紧盯着那总共不到十个人的小队伍。“和他们交易的人还没过来,再等等。”
“他娘的,汪直那厮坐住岑港,打也不打,跑也不跑,不知道要做些什么,偏偏还不禁商路,搞得现在沿海到处都有人走私跑货,咱们堂堂浙军,都快变成抓人的捕快了!”
白峰小声抱怨,身边士卒也多有赞同。
封寇心中轻叹。
汪直占据岑港后,趁着明军调动不及,只用了七天便把岑港打造成铁桶般的战争堡垒。
现在岑港内聚集的海寇足有数千,各类船只数百,若是入寇,即便东南各处战兵汇聚一处,只怕也不敢说能挡得住。
但是汪直非但没有入寇,反而大手一挥,严禁劫掠商船,严禁上岸绑票。
同时还给胡宗宪去了一封信,信中说自己本为开海而来,奈何在海上遇到风浪,船只损坏严重,如今被海风吹到岑港,只能就地休整,等船修好便自缚双手登门请罪。
不得不说,这一手玩的是真漂亮。
变成东南沿海炸药桶的岑港,已经不是能被轻易拿捏的存在,为了防止被逐个击破,明军只能收缩回沿岸军港。
这样一来,海上的秩序,暂时便由汪直说了算。
而汪直目的就是开海,这一个多月以来,各处海商在岑港随意交易,大明沿岸的走私生意也是越发红火。
甚至除了财货之外,也不乏有铤而走险之辈,走私些粮食兵器之类的到岑港。
对于这种资敌的行径,戚继光自然不会放过。所以这一个月来,封寇等人便以哨为单位,在沿海各处野码头巡查抓人。
封寇现下,正是在一处宁波定海卫南边的野码头蹲守,这地方还是前两日叶大正的队伍截住了一波盐匪,进而顺藤摸瓜摸出来的。
边上草丛一阵颤动,然后露出朱璐硕大的脑袋,上边顶着一顶用野草扎出的头环。
“头儿,北边有动静,两辆驴车拉着货正往这边赶,估计正主儿到了。”
“好!让弟兄们做好准备,还是老样子,掐头去尾。”封寇沉声下令,三名队长熟练的退回本队,动作迅速却又悄无声息。
等驴车停在码头,封寇一挥手,朱钰站起身来捏着炮仗一放。
“啪”的一声,码头上走私贩和海寇一阵混乱,下意识抽出兵器,然后就看到两队明军冲出来,一前一后把码头的出入口死死堵住,然后一名白脸高个的明军将领带着人施施然的走上前来。
封寇撇了一下为首海寇颤抖的手中握住的短刀,皱了一下眉头。
那海寇看着周边虎视眈眈的明军和他们手中磨得雪亮的长枪大刀,喉咙里“咕嘟”一声咽下一口吐沫,然后忙不迭的把手中兵器扔到地上。
“算你识相。”封寇点点头,突然一愣。
“你这厮...十天前就被我捉过吧?这么快就放出来了?”
“回大人话,小人上次便是被贼人胁迫,幸而被大人解救。这次不小心又被贼人捉住,说起来,上次的事,还没谢过大人。”
说话的人穿着破袄皮帽,满脸谄笑,正是这两辆驴车的主人。
“好个胁迫,这一路上你口中胁迫你的贼人恭敬的就差给你提鞋子了,现在天下贼人都如此知礼了吗?”
“当今圣上乃圣明之主,天下大治,便是贼人都知书达理,正是圣上功德所致。”
驴车主人肃颜朝天一拱手,然后又谄笑的鞠躬低头。
“总旗大人,小人此次又被大人所救,小人家中侄儿身有功名,故而小人虽不读书,也知道知恩图报的道理。可否请大人告知姓名。小人家中颇有家资,若此次能平安归家,小人愿将家财赠与将军。”
封寇挠挠头,乐了。这贿行的可谓四平八稳,估计也是个熟手。“你这套说辞够顺的,之前没少练吧?”
“哪里,哪里。”驴车主人也跟着陪笑,还想说两句恭维话,就听见耳边封寇冷厉的声音。
“动手!”
嗤!
刀枪入肉声音不绝于耳,驴车主人下意识抱头,心中恐慌,“杀良冒功”四个字从心里浮现,但自己好像也不算是“良”,正思绪纷乱间,又听到一声嘶吼:“真空家乡!无生......啊!”
听到那悟空教徒临死的惨叫和口号,驴车主人心顿时如同掉进冰水。
小来小去的走私是一回事,自家县里有些势力,压下来不算难事,可是跟邪教沾上关系则是另一回事。
走私顶多犯法,邪教可是造反!
封寇口中啧啧两声,看了一眼这位已经腿软坐倒在地的驴车车主,心中也是感叹这厮运气不好。
之前叶大正队抓住的那伙私盐贩子全都是雏,稍稍一审便将自己的底细竹筒倒豆子一般倒了个干净,他们正好和悟空教有关联。所以这次,戚继光才下令出动整哨人马来堵这个野码头,甚至连火器都带上了。
毕竟悟空教可是打明旗号造过反的,一群亡命之徒,不能放着不管。可现在汪直压在头上,实在没空和他们玩捉迷藏,所以戚继光直接下的令,捉住了就地处死,省的生变!
见大局已定,封寇也懒得再管,挥手让各个队长自己收尾。
那驴车车主瘫软在地,鼻涕眼泪流了满脸。
戚家军的军纪还是有保障的,封寇的道德水平也算靠谱,这位车主至少不会在回城的路上死的不明不白。
但是送到县衙之后,一个“串通反贼”的罪名他能不能扛得下来,那就不知道了。
两车财物当然要扣下,包括海寇开来的小船,也要开回定海卫。毕竟明军船少,蚊子腿大小的肉也不能浪费。
封寇走到驴车边上,“跄啷”一声抽出浮生长刀,然后用两手扶着猛地扎下。
麻袋被剖开,露出里边金灿灿的粟米,封寇叹一口气。
短短一个月,走私粮食和兵器的数量激增,不仅走私犯和海外海商转到了钱,沿海居民们,也尝到几分甜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