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万两白银,裴桓已经用来买粮了,现在在县衙府门放粮”
祁钰闻言倏得清醒,她起身下床。
“我去看看,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他可真不要脸”
烈日艳阳下的县衙府门围满了人,一大车一大车的米粮被马车一一拉至府门大街上,这条大街上已是人满为患,水泄不通了。
高台之上的紫袍祥云仙鹤绣服男人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样子真真是个父母官的作态。
他抬手指挥底下人将米粮分给成群结队的灾民们,那是用帆布口袋装着的米粮,直接送到灾民手里,灾民兴致冲冲地接下,并朝台上站着的男人道谢。
“裴侍郎爱民如此,竟真说到做到”
“程大人是在说反话吗?”
祁钰和程曜站在屋檐下远远望着县衙门口官民和乐融融的场面。
“唉,侍郎大人算可以了,祁兄,为官之法,多做少言,多看少思,糊涂难得”
“下官明白”
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恩威并施,可这个“恩”本就该是他们的,不过,这的确是个百试不爽的好手段呢。
“后日便要动身渡江去往南岸,那里才是硬仗”
“那里也有犒赏吗?大人”
祁钰语气诙谐道。
“无知刁民,是不能吃饱饭的,祁督察,你要学的还很多”
饱者思不公,饥寒无反心,落魄时能想到的只有盗,盗到极点时便叫匪。
匪和食饱刁民的反抗也叫暴乱,官府此时的生杀予夺也叫平叛,这是他们特有的权力,而此刻上位者的作壁上观便是无为而治。
“请大人指点”
祁钰恭敬地抱拳道,官场之上,得遇贵人,极是难得。
“指点谈不上,祁兄是聪明人,旁观甚好”
程曜拍了拍祁钰的肩膀。
烈日下裴桓的紫袍在一众灰色布衣中异常显眼,灾民上万,这场放粮估计要持续几日了。
而盗银的罪名还是被安在一个无赖麻木且蠢的张三身上。
一个蠢人,拿到了上万人一年的口粮。
江浪涛涛东逝水,惊涛拍岸,尘沙如洗,在艳阳下反射着点点光芒,江水混浊,潮涨潮退。
高崖的东侧是一大片北岸,泥沙松软,东侧河床为缓坡,所以并不像崖底断层式河岸那样的惊险,这里适合抛锚停靠船只。
“小钰,你是想计算卫江的加速度?”
“不错,学霸,开始吧”
祁钰在河面上放了一块木桩让它漂浮起来随水流东游。
“标记好了吗?”
祁钰对身后不远处的荀景说道。
“好了”
荀景在地面上画了一条竖线。
“那我开始了啊”
“好”
“三,二,一,放”
祁钰松手,木桩向东而去,荀景飞快地朝东侧跑去,他的速度要远快于祁钰,所以由他来做数个标记点。
“标记多做几个,减少误差”
祁钰朝荀景的方向大声喊道。
“知道了”
荀景的速度快到祁钰看不到他的身影,主要是因为河流流速太快。
他一边刻标记一边用漏刻记录时间。
“三十五个点够不够”
荀景的声音传到祁钰耳边。
“够了”
祁钰将双手放在嘴巴两侧呼唤道。
荀景又以极快的速度回到祁钰身边。
“你要用这里的度量衡计算?”
荀景看着蹲在地上用卷尺测量长度的祁钰问道。
“对啊,所以估计不准,但也差不多了吧”
“你想通过行船轨迹确定引渠方向和河床坡度?”
荀景蹲在祁钰身边。
“bingo,心有灵犀啊,小景”
心有灵犀四字让荀景想入非非,压不住嘴角,但他想到了祁钰官职的属性。
“可这不归你管”
“一个有理有据的方案才能让狗皇帝信服,咱们要拉拢不是狗皇帝,也不是朝中任何一人”
祁钰一边走一边测量,卷尺能测量的范围太小,她只能最后将几个卷尺的长度加起来作为最终的间距,这样误差就更大了,但也没办法,只有这样的条件。
“顾呈不是说过前朝亡于凿渠引水,贸然请奏,你不怕老皇帝怪罪吗?”
“我写的文章若有心者究之,那就是欺君之罪,可狗皇帝还不是没宰我,更何况这点小事,即便真怪罪,我也落个为民谋利的好名声不是”
祁钰将六个间距量出,而后用逐差法粗略算了算加速度。
“接下来的我量吧”
“你会用这里的尺子?”
祁钰朝荀景看去,她也的确挺累了,没有真气的普通人真得不好当。
“会,尺子而已,还有会不会的”
“唔,没有小数点”
荀景看了看手上祁钰给他的卷尺。
“那这误差就”
“管它呢,随便算算,又不是非得做一道物理题”
祁钰起身松了松筋骨,而后坐在不远处的一个巨石上。
趁着四处无人,祁钰打算试一试刚组装好的火铳,她从怀里取出配好的火药,打开火镰,将火药放入药池内,在前膛装入弹丸。
一切就绪后,祁钰将枪口指向不远处河边飞着的几只黑翅鸢,瞄准,扣动扳机。
嘭!
正在飞翔的一只黑翅鸢从天而落,挣扎了几秒后没了声息。
“小钰,你成功了!”
荀景将测量好的数据记录在地面上后朝祁钰的方向飞奔而来。
“我的枪术还算不错吧”
“不错不错”
荀景走近祁钰一边鼓掌一边说道。
“让我试试”
“呐,小心不要只打一类鸟”
祁钰将手里的火铳和弹丸袋递给荀景。
“好,我知道,物种多样性嘛”
荀景接过祁钰手里的火铳,兴致冲冲朝东侧走去,他接下来打了几只凶残的鸟,如松雀鹰,凤头蜂鹰,它们多食腐尸,有时还吃奄奄一息的将死之人。
“小景~,将它们收集了拿回去给灾民们”
祁钰朝荀景的方向大声喊道。
“知道了”
荀景大声回道。
荀景将打到的数只鹰绑在一起,肩膀上扛着火铳朝祁钰的方向走来,脸上是年少意气风发的笑容,灰色布衣也不掩绝色,祁钰不得不承认,荀景的样貌身材都是顶顶好的。
“小钰,你看我捡到了一只受伤的鸬鹚”
荀景手里提着的一串猎物里有一只在挣扎着扑动翅膀。
“是你故意为之的吧,还受伤”
“给它个痛快吧,看着难受”
祁钰看到荀景手里那只挣扎求生的鱼鹰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它是否就如挣扎的农民一样,不管吃什么,只要能活下去就好。
“不,我要帮你驯服它,成为你的宠物”
荀景开心地说着,全然没有发觉祁钰脸上的悲悯。
“小钰,鸬鹚的性子算是温顺了,待它被驯服后能帮你探知看不到的消息”
“小钰”
荀景放下手中猎物抬手在发呆的祁钰面前晃了晃。
“好”
祁钰轻轻说道,她想知道这只鸬鹚会不会找她报仇。
祁钰和荀景二人回到了小院里,那些猎物他们给了路上的灾民,刚刚喜得米粮,现在又可以见荤腥了,他们别提有多高兴,把祁钰这个督察史夸得天花乱坠。
“小钰,那些人可都在夸你是爱民如子的好官呢”
荀景更换了祁钰床上的被褥,床单上是祁钰月事的落红,明日他们就要离开了,荀景需要把该拿的东西整理好。
“是吗,没有人夸侍郎大人吗?一年口粮可是他发放的”
祁钰将刚刚测量好的数据记录在麻纸上,并做一个示意图,这是个抛物线运动。
“是奸是良,他们心里有数,哪有一群傻子的,就连张三,他都并不傻”
“那侍郎大人做的那出戏可就打水漂了”
祁钰一边计算一边和荀景说道。
“自此他可就记仇了,小钰,你不怕吗?”
荀景走近祁钰坐在她身侧,看着祁钰在麻纸上的精密严谨的演算。
“怕什么,大不了除掉他就是了”
祁钰放下手中毛笔,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在她看来,妨碍她的人,很简单,一刀结果了他。
荀景抽了抽嘴角,简单粗暴,是她的个性,只是这样她任务何时能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