莺梦在书房,陈家旺就不能离开。他坐在书房门口椅子上,强行克制内心的浮动,强迫自己打坐练起了内功。
本来内功虽然没有进展,但是呼气吐纳还是能够凝神静心的,现如今却感觉呼吸杂乱,没有了韵律章法,陈家旺苦笑摇头。
霹雳堂上午练功,中途是有歇息的,虽然时间短暂,但一到休息时间,几乎所有人都到书房来了,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打探到双姝在书房的消息。
一到书房,人人正容严整,个个温文尔雅,只是眼睛却是滴溜溜乱转,竞相盯向书斋的方向。
不过书斋是掌门和师父专用的,霹雳堂规矩严格,弟子门人轻易是不敢越矩的。不越矩可能还有机会,坏了规矩清除出师门就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因此虽然一个个眼睛乱转,脚步乱晃,也没人敢踏雷池半步。
陈家旺已明白了其中缘由,看着众生百相,颇觉好笑。
个别聪明人头脑灵活胆子大,深情朗诵起“关关雎鸠、在河之洲…”,希望能引起莺梦的注意,反正也没规定在书房里不许吟诗作对。
一石激起涟漪,你能读诗词,我就念曲赋,也有哼唱起小曲的,一时间八方英豪竞相登台。
可就苦了没一技之长的人。梅天辰既不懂诗词又不通文墨,小曲倒是会二首,什么“俏冤家,想情郎,盼月儿西沉,为郎点红妆…”,可打死他也不敢在这儿唱,当真是百爪挠心、无计可施。
外边小小闹腾,里间书斋静悄悄的没有动静,也不知道莺梦和小纤在做什么。
练功的时点一到,这些同门再恋恋不舍,也得回去练功,书房清净了下来。
小纤从书斋出来,一本正经的对陈家旺道:“刚才外面这么闹,你也不劝阻,小姐想看书都静不下来,你没尽到职。”
其实一直以来看书的人都不多,从没有遇到过像今天这样的情形。刚才陈家旺也有心去劝阻,但内心却有些虚,他虽然挂了个等同于弟子的虚衔,但大家都知道他情况,也不怎么拿他当回事。
这些同门中很多人家境富裕、有头有面,入门又比他早,要是平常小事也就算了,现在一个个宛如春天发情的猫、神情亢奋,只想在小姐面前露上一手。再说他们也没有闹出大动静、没有出格,该怎么劝、能劝得住吗?
不过如今被小纤快人快语一逼,陈家旺有些不好意思,道:“小纤姐说的是,我有亏职责。”
小纤眼珠一转,狡黠道:“失职当罚,你既知罪,可愿受罚?”
在少女面前岂能退缩,陈家旺只好道:“知过认罚。”
小纤嘴角带笑,两手做拨弄算盘状,道:“一寸光阴一寸金,一金折合十六银,刚才耽误了小姐一寸还是二寸光阴来着…?”
她见陈家旺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不禁心中大乐,道:“不过看在那天你挺身而出、又悄悄付了运费的份上,要不要给你打个折扣呢?”
见她眉梢眼角都是俏皮戏谑的神情,陈家旺这下明白了,眼前这少女没有恶意,只是故意在戏耍自己而已。他心情一松,夸张的叹了口气,道:“女侠饶命啊,我上有老下有小,负担很重,再吃不起重罚了啊。”
小纤见他知趣,嘻嘻一笑,道:“姑念你上有老,下有小…呸,你年纪这么小,哪里来的…儿女?”
陈家旺脸一红,支支吾吾的道:“下有小,指的是…是小狗。”
小纤眼珠一转,道:“你是家旺,和小姐豢养的旺财是‘旺’字同辈兄弟,下有小狗倒是有可能的”。想起码头初见面时,就已经给家旺和旺财排了辈分,看来自己还是有先见之明的,不禁掩嘴而笑。
陈家旺在同门师兄弟中年龄最小,虽然后期和喻昌、单思南、程筹量等人交好,但喻昌来去匆匆,单思南、程筹量年龄长了几岁,关照是有的,还是少了几份玩伴的感觉,至于常志捷等几个师兄,兄长之外还多了几份师父的味道,像今天和小纤这样,绝无仅有。
小纤道:“对了,下次见到掌门来书房,你就喊一声,提前报个信给我们。”
陈家旺道:“报信?”
小纤脸一红,道:“掌门虽然疼爱小姐,但是管得太宽,说瓜子嗑多了对牙齿不好,影响女子容颜。嗯…,你懂我的意思吧?”
陈家旺点点头,道:“明白,你们放心嗑瓜子,掌门一来,我就通风报信。”
小纤嗔道:“你不会告密吧?”
小伙伴在一起玩耍,如果其中有人告密,那是极被人看不起的,陈家旺拍拍胸脯道:“你放心,那自然不会。”
小纤点点头,忽又皱眉道:“书房里的这些人油嘴滑舌,吵吵闹闹好烦呢。我讨厌和他们打交道,又不能事事都惊动掌门,哎,要是福伯还在就好了。”
提到了福伯,陈家旺挺胸道:“书房本是安静的地方,福伯一直管理的井井有条,我接他老人家的班,又岂能坐视不管?”
小纤瞪大双眼看着他道:“你…,有办法管住他们?”
胸脯已经挺出去了,为了莺梦,怎能轻易缩回?陈家旺故作轻松道:“小侠我赤胆衷心,愿舌战群儒,保书房一方清净之地。”
小纤终归放心不下,道:“你也别太逞能,如果他们不听你的,你喊一声,我就来帮你。”
事情虽然难做,气势可不能丢,传到莺梦耳朵里,不能被她小瞧。陈家旺道:“小纤姐擂鼓战金山,陈小侠智勇退群顽。有小纤姐压阵,自然无往而不胜。”
小纤伸指在脸上刮了两下,道:“还自封‘陈小侠’呢,可别吹破了牛皮”。忽然想起他话中引用的典故源自“梁红玉擂鼓战金山,韩忠武智勇退敌寇”,这二人可是有名的夫妻将军,不禁脸上一红,轻轻啐了一口,转身进了小书房。
大话已然说出去了,但如何劝得众人安安静静却是个大难题,陈家旺想了半天也没有一个好办法。
到了中途休息的时候,一帮门人又蜂拥而来,走在队伍前列的正是梅天辰,这种时候,他可不甘为人后,跑的比谁都要快。
有了上次的经验,到了书房,这些人即各展所长,一时间嗡嗡声四起。
眼看周边同门各施本领,而梅天辰既无文采又无一技之长,只有干着急的份,这样可没有机会能引起小姐的注意。梅天辰百无聊赖,神情既郁闷又无可奈何,来回踱步,心浮气躁。
陈家旺一眼看过去,顿时计上心来。
他拎了壶水,咳嗽一声,堂而皇之的去了书斋,过了一会儿才出来。
果然,陈家旺刚坐到椅子上,梅天辰便挨挨蹭蹭的走了过来。
梅天辰也不笨,既然陈家旺能去书斋接触莺梦,那么或许通过他能探听到莺梦的一些情况。
梅天辰走到陈家旺身前,脸上挤出了笑容,道:“家旺兄弟,你既管着书房,还要打扫、烧水,也真不容易啊。”
陈家旺见他耐住性子来套近乎,心下好笑,道:“这是职责所在,也习惯了。”
原来陈家旺一般是见他而远之,如今态度和蔼,梅天辰心里高兴,道:“以后你有什么难事,招呼一声就行”,顿了顿,终于憋不住直接开口问道:“你刚才去书斋,是不是给莺梦泡茶的?她在做什么?心情怎么样?”
陈家旺故意迟疑了一下,道:“本来不该多说,不过梅师兄是同门师兄,也不是外面闲人…。小姐正在看书,看上去心情不错。”
梅天辰拍拍他肩膀,兴奋的道:“这就对了,今后如果你及时把小姐喜怒哀乐的动静告诉我,就是我梅某人的小兄弟了,我必有重谢”,掏出一锭白银塞到陈家旺手中。
陈家旺推辞道:“区区小事,没想到梅师兄待人这么热忱。”
梅天辰摸摸头,赫颜一笑,道:“我为人就是热心肠,急公好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