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无处不在,无所不能。它创造万物,主宰一切。”
“噢。”虞信孝眨了眨眼,其实他并不能理解小男孩所说的神,但也不指望他能解释清楚除了。“那,你们为什么要把我抓起来,还把我关在这里?我只是一个路过的异乡人,想向你们寻求帮助。”
面对这一问题,小男孩变得有些迟疑。他抿了抿嘴,眉头皱了起来,仿佛在承受无形的压力。
虞信孝敏锐地察觉到了小男孩情绪的变化。“怎么了?有什么不好的事吗?”他不免有些担心起来。
“这些天连日大雨山洪,神不高兴了。”小男孩声音低沉而压抑,“现在大人们要砍下你的头,献给神。这样才能平息神的不满,让我们获得平安、丰收和幸福……大人们是这么说的。”
“啊!”听罢,虞信孝感到一阵天旋地转,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他狠狠地吸了几口气,让自己心情和气息平复下来。“砍我的头祭神?白天不是已经杀了一头黄牛么?”
“只有人头,才是能够真正取悦神的祭品。他们看你孤身一人来到这里,正好拿你祭神,也不会有人来寻仇。”
“你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用人头祭神的?”
“很多年了。我们在河的上游有一个祭坛,那里有很多人头。”
虞信孝猛然想起,先前在森林中偶然遇见的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人牺祭坛。当时他想到了周围潜藏着危险,却并未料想到,自己竟即将成为那个祭坛的下一个人牺。
“什么时候,要砍我的头?”
“五天以后,应该是。砍人头是很重要的仪式,在这之前还有很多准备要做。”小男孩的语气平淡,仿佛在叙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小兄弟,你能帮我出去吗?”虞信孝内心燃起一丝希望,恳切地望着小男孩。
小男孩摇了摇头,那动作干脆利落,不留丝毫余地。“不,不行。这次正好是有你在。否则,我们搞不好还得出去砍一颗人头,甚至要选一个村民来祭祀了。所以,你对我们整个村寨而言很重要。”他的回答如同冷水浇头。
虞信孝还想争辩,试图寻求一线生机,但小男孩似乎已经不打算继续跟他说话了。他转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牛棚,“哐当”一声关上门。虞信孝的心沉入谷底,惶恐不安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虞信孝都在这在牛棚中度过,焦躁的脚步遍布每一处地面。他仔细检查了牛棚的每一个角落,从墙体的缝隙到屋顶的破损,都未放过,却没有一处可以被轻易突破。
虞信孝不甘心就这样束手就擒,两次在送饭人打开牛棚门的瞬间,他试图从正门冲出去,但都以失败告终。第一次尝试,他冲出了门外,但下一刻,就被一闷棍子击倒。第二次他拼尽全力,却直接被按倒在门口,一顿拳打脚踢之后,他的手脚都被绑了起来。在疼痛与绝望中,他曾一度考虑要报出自己是恒安公公子的身份,但转念一下,且不说这个偏远村寨的人知不知道,恒安公公子意味着什么,如果他们意识到自己惹了一个不得了的人物,可能只会加速他的死亡。
第五天的早上,一阵嘈杂传来,五个身强力壮的村民势汹汹的走进牛棚,粗鲁地将虞信孝按住,并用布条蒙住了他的双眼。无论他如何挣扎,如何嘶吼,都无法挣脱铁塔般的对手。壮汉将绑住虞信孝腿部的绳索解开,但又在他的脖子上套了一根绳索,推搡与拉扯交替,将他带出了牛棚。手和脖子被绳子紧紧束缚,双眼被布条蒙蔽,虞信孝完全丧失了自主行动的能力,只能被动地任由摆布。
虞信孝就这样蒙着眼,被拉扯地走了大概有半天时间。他能明显的感觉到,一路上,村民越来越多,欢声笑语,议论纷纷,但没有人同情他的处境。越过了几个山丘,穿越了一片树林,经过了一条河流,终于停了下来。虞信孝的心跳加速,在这里,他清晰地嗅到了空气中那熟悉的味道。那腐臭味道提醒着他,此刻正置身于那人牺祭坛之前。恐惧与不安如同藤蔓般缠绕在心头,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鼻青脸肿的虞信孝被五花大绑,被迫跪在那古老而可怖的祭坛中央。遮眼的布条被扯去,刺目的阳光如利刃般穿透了他的瞳孔,他眨了眨眼,努力适应这突如其来的光明。眼前都是之前那些受害者的头颅,仿佛还在诉说着他们生前的恐惧与绝望。巫师戴着面具,伴随着低沉而神秘的吟唱,在祭坛周围起舞,每个动作都充满了仪式感,仿佛在召唤着不可名状的力量。围观的村民个个凝神屏气,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目光中透着敬畏和紧张。刽子手捧着已经磨得寒光闪闪的大砍刀,神情肃穆地站在虞信孝身后,神情肃穆。
巫师的吟唱渐歇。虞信孝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呼吸变得愈发艰难。
生死关头,虞信孝闭上眼睛,脑海中闪过了无数的画面。他想起了父母慈祥的笑容,项绫哀认真的目光,还有幽涧城的日常生活。这些记忆,给予了他最后的慰藉。
突然,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现场的沉寂,一大队人马快速朝祭坛涌来,气势磅礴。他们的出现如同一阵狂风,吹散了仪式的庄严与肃穆。所有人都对此感到错愕,目光都被这突然出现的人马吸引了。虞信孝勉强抬起头,用尽全身仅剩的力气,试图看清来者。就在那一瞬间,一个熟悉的身影跃入眼帘,那是他的表姐苏雅章。她骑在马上,英姿飒爽,率领着镇卫军和约束城士兵,如同破晓的曙光,驱散了笼罩在他心头的阴霾。
虞信孝顿时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喜悦,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紧绷的身体也突然放松下来,瘫软倒在地上。所有的恐惧、痛苦与绝望,在此刻都烟消云散。现在,他只想静静地躺在地上,好好休息一下。
—§—
虞信孝心中虽有万千思绪,但身体的伤痛和疲惫迫使他不得不静心修养。
他住在约束城内一座小而精致的园林里,这是苏雅章特意修建的。园内树木高大成荫,花草参差繁茂,假山错落有致,池塘水面如镜,给虞信孝一种熟悉亲切的感觉。他住的房间里摆放了一张宽大舒适的床榻,书桌椅简约朴素,墙上挂着两幅山水画作,书架上摆放着兵书、史籍、经书以及诗词集。
入住的第二天,苏雅章便来探望他。她轻轻掀开虞信孝的衣领,检查伤口。两人聊起了家常,回忆起儿时在幽涧城的点点滴滴,谈到了家族的近况与启州的风云,这让虞信孝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侵晨,他缓缓睁开双眼,让自己的呼吸与晨光同步。他偶尔会拿起笛子,吹奏几曲悠扬的旋律。夕阳西下,他在庭院中漫步,享受园中花草的芬芳,观赏池塘里的游鱼。
为了加快身体康复,他遵循医嘱,每日服用草药。虽然身体上的伤痛逐渐减轻,但他的双眸间依旧透露着疲态。
晴朗的午后,阳光洒在庭院的青石板上,几朵淡粉色的月季花在微风中轻轻摇曳,散发出淡淡的香气。虞信孝静坐在房间内,透过窗棂,望着外面宁静的景色。就在这时,吴啸徽与水汝庆结伴而来,大步流星地走进房间。水汝庆左手拎着一篮子新鲜猕猴桃和青脆李,右手抓着三本方志。吴啸徽轻轻拍了拍虞信孝的肩膀,试探他的身体情况。三人围坐一起,分享着水果,谈论着最近的趣闻轶事,让房间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夜色悄然降临,灯火昏黄,映照出三个人影。桌上,一壶甘草水已被饮尽,只留下淡淡的甜香在空气中弥漫。经过尽情畅谈,吴啸徽和水汝庆面色逐渐暗淡,忧虑如乌云般笼罩,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虞信孝敏锐地捕捉到了他们情绪的微妙变化,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这些天,军务主要由其吴啸徽和水汝庆负责处理。他隐约感觉到,可能是前线出了意外。
水汝庆说:“有迹象显示,雪国溃军正在大规模重新集结,他们又开始作乱了。”
“怎么回事?”
吴啸徽接过话茬,语气沉重:“在约束城东面的树林里,我们的斥候队遭遇了雪国溃军的埋伏。什长徐歧合不幸被俘虏了……”他顿了顿,似乎是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那些心狠手辣的雪国士兵,残忍地割掉徐歧合的舌头、耳朵和鼻子,又戳瞎了他的双眼,最后将他扔进了沼泽,任其自生自灭。”
虞信孝的双拳不自觉地紧握,愤怒与悲痛在他胸中翻腾:“太可恶了!这种暴行简直令人发指。其他人呢?”
“有些士兵成功突围,躲到了一间茅草屋中。尾随而来的雪国士兵放火将茅草屋点燃,我们的士兵就这样被活活烧死在里面了。”吴啸徽的神色黯淡。
水汝庆补充道:“此事已在军中传开,将士们群情激愤,纷纷请战,要求报仇雪恨。”
虞信孝沉默良久,心中百转千回。“我们此轮来山国的目的,就是剿灭雪国溃军,但事与愿违,至今迟迟没有完全实现。昨天,我收到了恒安公的来信,他催促我们尽快返回启州。”他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如果我们决定行动,就必须抓紧时间。”
三人的目光在这一刻交汇,无需言语,彼此的心意已经相通。全面扫荡约束城周边的雪国溃军,这场战斗,势在必行。
虞信孝站起身,目光坚定,仿佛已将伤痛抛诸脑后:“召集所有军官,我们要在黎明之前制定出详细的作战计划。这一次,我们必须彻底消灭雪国溃军,为惨死的兄弟们报仇!”
天空如墨,乌云密布,压得人喘不过气。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给镇卫军的追剿行动蒙上了一层阴霾。
虞信孝立于营帐之中,凝视着营帐外的雨幕,盘算着如何在这样的天气里,继续对雪国溃军的攻势。
“信孝,”吴啸徽匆匆进入营帐,盔甲上挂着雨水,仿佛刚从河中捞起一般。“都怪这该死的大雨,又让他们跑了,只歼灭了为数不多的敌人。”他的声音略显急促,带着几分懊恼。
“汝庆呢?”
“还在追。虽然希望渺茫,但他还是坚持要试试。”
虞信孝深吸一口气。雨声啪啪作响,提醒着他,每一刻的延误,都意味着雪国溃军可能再次逃脱,留下无尽的祸患。
几日后,阳光破云而出,重新照耀大地。经过几天的探查获悉,在真庭坪、新见沟和高泷山这三个地方,集结了一大股雪国溃军,蠢蠢欲动。
虞信孝、吴啸徽和水汝庆见机而作,各自带着一支镇卫军,从三个方向包抄,将雪国溃军压缩包围在了新见沟。
在约束城士兵的引领下,虞信孝率部穿林涉水,沿着一条隐秘小径前进。战靴踏在湿滑的土地上,溅起一片片泥浆。经过艰难的跋涉,翻越了两座大山,他们悄无声息地接近了新见沟。稍稍喘息,虞信孝便下令,发起了突然袭击。与此同时,吴啸徽和水汝庆带领的部队也从两侧杀出,加入了战斗。
雪国溃军措手不及,顿时陷入一片混乱,在镇卫军的攻势下,很快土崩瓦解。除了少数人侥幸逃脱,其余的非死即伤,生者被镇卫军一一擒获。
接下来的半个月,三人带着镇卫军如同狩猎般,在约束城周围反复搜索与清剿,雪国溃军的据点逐渐被一一捣毁。
正当镇卫军整顿行装,准备离开约束城,返回启州之际,一名衣衫褴褛的猎人传来消息,仍然有少数雪国溃军试图在金甲山附近集结,还有一些土匪加入其中。虞信孝深知,若任由这股雪国溃军啸聚山林,他们将会继续为祸一方。他随即下令整队,发兵前往金甲山。
随着一声令下,镇卫军涌向雪国溃军的营地。虞信孝与吴啸徽身先士卒,冲锋在最前线。雪国溃军虽然人数不多,但他们在绝望中迸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抵死反抗。然而,在镇卫军的凌厉攻势下,终究无法抵挡,或弃械投降,或在绝望中倒下。
终于,最后这股雪国溃军被彻底消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