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昨天与您交谈过后,怪盗先生。”他说,“不知为何,年轻时的那份冲动忽然回到了我的梦境当中。”
“最开始时,我还以为那是小巴贝夫将会获救的预兆,但现在想来……”
“……”
老人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恳求些什么地看向了他。
“请告诉我,怪盗先生。您那天问我的那些名字——卡尔·海因里希与弗里德里希先生,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一群伟大的思想家。”卢平叹息着答道,“他们的思想本该彻底重塑这个世界,但可惜,他们本人却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上……”
“既然如此,他们的思想可以让孩子们永远不必再充当童工吗?”
“他们正是为此而来。”卢平斩钉截铁地回答,“甚至还要走得更远。”
听到他的答复,欧仁·鲍狄埃的眼中终于浮现出一丝微弱的火光。
“那就告诉我!”他的呼吸不自觉地粗重了起来,“将他们的思想讲给我听!”
看着对方这幅回光返照般的姿态,卢平沉吟片刻,终于还是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好。”
在原本的世界线中,尽管的确阅读过那两人的几本著作,以及一些与之相关的学术文章,但卢平向来认为自己对这一学说的认知理解相当有限,甚至比不上一些觉悟较高的网民。
但面对老人期冀的目光,卢平也只能硬着头皮,依靠成为超凡者后越发强化的记忆能力,尽可能完整地陈述他在前世听到过的一切。
……
时光飞逝,星月流转。
当卢平回过神来之际,时间已接近第二天的清晨。
说实话,在这个存在超凡力量的世界当中,卢平对于照搬另一条世界线中的理论和做法是否可行,心中完全没底。
可即便如此,面前的老人却依然听着自己讲解了整整一夜。那疲惫的双眼中,火光反倒越来越亮。
“我明白了……”欧仁·鲍狄埃喃喃自语着,“我终于明白了……”
他突然从桌上取过老旧的纸笔,状若疯狂地在上面奋笔疾书起来。卢平一开始还困惑于对方究竟在做些什么,直到他完成了一切工作,将那页纸张铺展在自己面前之时——
“Eureka!原来如此!”
老人癫狂地大笑着,眼泪与鼻涕几乎涂满了他的整张面孔:“我苟活在这世界上这么多年,原来竟是为了这个——!”
但卢平此刻的表情甚至已完全不是简简单单的震惊一词所能够概括的了。他死死盯着那写满了字的白纸,眼神就像是见了鬼——
这样的字句……不会错的……那分明就是《国际歌》!甚至相较于他所知道的原版一词不落、一字不差!
可……为何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哪怕是相同的人,在不同的人生经历和创作情景之下,写出的文字至少也该不尽相同才对……但……这……
完全没有理会他的诧异,老人紧接着开口:“可惜,我对作曲一窍不通,只能暂时将这词伴着《马赛曲》演唱……”
深吸了一大口气,卢平终于强压下了心中的诧异。
“不必如此。”他摇了摇头,“请务必……让我将它的曲调带到这个世界之上。”
欧仁·鲍狄埃默默凝视着面前的年轻人。
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干皱的面容带上了一丝微笑。
“好。”
在心中对《国际歌》的真正作曲人皮埃尔·狄盖特道了声歉,卢平当着老人的面轻声歌唱起来:
“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
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满腔的热血已经沸腾,
要为真理而斗争!
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
奴隶们,起来,起来!
不要说我们一无所有,
我们要做天下的主人!
这是最后的斗争,
团结起来,到明天,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这是最后的斗争,
团结起来,到明天,
英特纳雄耐尔就一定要实现!”
“对……对……”欧仁·鲍狄埃大笑着鼓起掌来,“就该配这首曲子……不如说只能配这首曲子!”
老人那枯瘦的十指紧紧抓着卢平的手,不由分说地将那条项链塞进了他的手中:“这是我最后的请求了,先生——”
“将那份思想传承下去……让高高在上者再无法决定人民的命运、让每一位孩童都能在体面的教育中欢度童年。”
“让这世上的每一个角落,都响彻着人民的咆哮——”
至此,欧仁·鲍狄埃彻底垂下了头颅。
这个如大多数人一样平凡,又如大多数人一样可悲的男人,在数十年的彷徨与迷惘后,终于完成了自己最初也是最后的作品。
最坚韧的战士,到底还是重新拾起了自己的信念。
可他的生命,也在同一时刻走到了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