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间,男人的声音从身前不远处传来。
听到感兴趣的关键词,卢平心里一跳,不动声色地坐在了一旁的空座椅上。他撑开手中的报纸,做出一副埋头阅读的姿态,双眼却不自觉地瞟向了前桌上的二人。
只见这两名衣着精致、谈吐不凡的中年绅士正对着圆桌中央摆放的报纸和地图高谈阔论,不用看都能明白他们正进行着人类历史上一项历史悠久的传统娱乐活动——键政。
他看见左边那位大腹便便的男人搓揉着唇上那撇修剪整齐的胡须,似乎正费力地思索着些什么。
“皇储遇刺,奥地利皇室紧张至此倒也算是情有可原。”他缓缓抬头,“问题在于,其他国家是否会插手干预……作为这方面的专家,亨里克先生,您对此怎么看?”
桌子对面,一副学者做派的亨里克调节着右眼中的单片眼镜:“干涉是必然的,齐默先生。自拿破仑皇帝踏平德意志,逼迫神圣罗马帝国解散以来,奥地利的虚弱有目共睹,任谁都想从这衰老的巨人身上扯下一块肉来。”
“目前看来,波兰-立陶宛联邦几乎可以肯定会向塞尔维亚一方提供支持。自数十年前参与瓜分普鲁士,使其沦为欧洲大陆上的三流国家以来,施拉赤塔贵族们一直都渴望着更进一步的扩张。”
咳咳……卢平险些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如果没听错的话……他们是说波兰……瓜分了普鲁士?
……自己这到底是穿越到了什么离谱的时间线?
瞥了这位突然咳嗽个不停的乘客一眼,亨里克先生紧接着开口:“很显然,波兰不可能向西边的莱茵邦联各国动手,因为这无异于是在挑衅法国。与之类似,东部的沙俄虽然衰弱,但也绝不是可以轻易招惹的对象。”
“在此情况下,南边的奥地利几乎是唯一选择。双方在波西米亚至加利西亚一带撕扯许久,各有胜负。但最大的问题,还是拿破仑皇帝对此的态度……”
卢平的咳嗽声愈发剧烈了起来。
他死死按着自己的胸口,拼命压下了气管深处的瘙痒感:“抱歉打扰二位,你们刚刚说的拿破仑皇帝,具体是指……”
话音未落,面前的两人便将极度古怪的视线投向了自己。
卢平心中一跳,刚想开口解释,便看见那位亨里克先生皱紧了眉头。
“您是在跟我们开玩笑吗,年轻人?”他缓缓开口,“尽管大半个欧洲国家的皇室都姓波拿巴,但有资格被称作拿破仑皇帝的却只有一人。”
“那就是伟大的大革命之子、欧洲大陆的征服者、神圣罗马帝国的掘墓人、法兰西人的皇帝拿破仑一世陛下——除他之外,又有谁能当得起这一称号?”
卢平不禁张大了嘴,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自穿越以来,一切违和感的源头终于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在这条时间线上,拿破仑和他的帝国竟在无数次反法同盟战争中杀出了一条血路,成为了欧洲大陆名副其实的真正霸主——就连作为长期宿敌的普鲁士都惨遭肢解,德意志统一更可谓是遥遥无期。
等等……既然普鲁士都已经沦落到这种地步了,那自己这一肚子的乳法笑话岂不是没办法跟任何人讲了?
一个禁止乳法的世界……我的天,还有比这更无聊的时间线吗?
无视了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之中,一时不能自拔的卢平,邻桌的两人又接着高谈阔论起来。
“皇帝陛下对此事的态度究竟如何?”
“很难说……我们都知道波兰人在过去百年一直是法国的忠实盟友,东布罗夫斯基和波尼亚托夫斯基元帅当年也曾在皇帝麾下作战,颇得陛下倚重。”
说到这里,亨里克先生犹豫了片刻。
“但在国际关系上,从来都没有永恒的盟友,只有永恒的利益。波兰扩张至如今地步已是陛下所能容忍的极限,再继续下去,反倒要成为法兰西崭新的威胁了。”
“因此我个人倾向于认为,在事态发展到一触即发的地步之前,法国人会主动下场调停此事。”
“可在感情上,我倒是更倾向自己的祖国……唉,跟政治扯上关系的事情总是这么不如人所愿……”
亨里克先生唉声叹气地摇着头,连带着齐默也颇为感慨地摘下了礼帽。
而总算回过神来的卢平,此时也终于注意到了另一个不对劲的地方。
尽管并不是那位皇帝陛下的粉丝,卢平仍记得所谓的“拿破仑战争”大约发生在19世纪的前15年,而拿破仑登基的时间则是1804年——至今已过去了110年的岁月。
可按照他们二人的意思,拿破仑竟一路担任帝国皇帝至今。换而言之,他已经在世上存活了接近150年时光——这当真是正常人类所能做到的事情吗?
怀揣着满腔疑惑,卢平正打算继续向面前的二人提问。
可话还未来得及出口,某种柔软的黑色物质便遮蔽了他的双眼。
“贵安,两位先生。”轻盈柔软的女声在卢平耳边响起,“还在探讨昨天那件事情?”
“贵安,巴尔萨摩小姐。”他听见齐默的声线中瞬间便带上了几分殷勤,“一日不见,您还是如此光彩动人。”
女声轻笑着,将那道神秘的黑色物质从卢平的双眼上移开。
她大大方方地坐在了卢平身边,面带微笑地替他理好了胸口处的领结。那当真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她穿着一身样式繁复的黑色长裙,精致的五官恰到好处地排列在姣好的面容之上,紫水晶般的眼眸中洋溢着说不出的温柔与妩媚。
卢平呆滞地放任少女在自己胸前任意施为,直到对方按着头发起身后才总算是回过了神来。他浑身僵硬地看向对方,眼神中透着几分难以置信。
同样被吓了一跳的还有邻桌的两位绅士。齐默先生剧烈地咳嗽着,目光惊疑不定地在他们二人之间扫来扫去。
“咳咳咳……巴尔萨摩小姐,不知道这位是……”
“哎呀,还没来得及向二位介绍。”少女掩嘴轻笑着,“这位是阿尔塞尼奥·卢平·迪·卡里奥斯特罗伯爵。”
“是我的……未婚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