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五,正是清明时分,讨逆军全军过了长江,进驻鄂州城。常威请鬼木七将船只都收拢到北岸,派人把守了渡口,以备后续。
鄂州长史府内,常威一早就闲来无事四处乱逛。
军政之事,杨普、赵仁、程骁、温安国等人都各司其职,驾轻就熟,倒是常大少落得个清闲。
宁安梅女扮男装,以军中文书的身份跟着杨普在军中司职。杨普除了抄写一些书信,归档文书啥的,也没让她作太多事情。常威在杨普书房内没见到宁才人,就带着常平和赵怀义四处乱逛,到了长史府后花院,才见宁才人一身素衣正跪在湖边梅花树下,赵怀真在一旁烧化纸钱。
常平和赵怀义对看了一眼,默默的退了出去。
常威走过去,只见宁才人和赵怀真还是男装打扮,只是一身素白,面前摆着香烛等物。宁才人长跪在树下,双手合十,默默的闭目祷告。
看见常威走来,赵怀真想要提醒宁才人,却被常威示意噤声,静静的看着宁才人。
梅花早已败落,虬枝上绿叶盈盈,晶莹剔透。春风打着旋,挟裹着纸烟和花叶在春光中四处招摇,吹皱了一池春水。池边假山石上,一对鸳鸯正在卿卿我我的相互梳理羽毛,交颈呢喃。袅袅的纸烟向上浮游,湛蓝通透的蓝天,仿佛触手可及。
常威看着宁才人的侧影,春天把她的清澈,毫不吝啬的都泼洒在宁才人身上。一双玉手仿佛冰雕玉琢,虽是男装,束起了长发,却是几根青丝调皮的飞扬在风里,沾着朱唇附在了宁才人的嘴角,脸上显出了齐整的凌乱,白璧无暇中的狂野。常威的心顿了一下,不争气的在身体里狂奔了起来,四处流窜,把个常大少顶的腿脚发软,眼冒金星,头晕目眩,伸手扶住了梅树枝才勉强站稳。
良久,宁才人睁开,看着常威却不吃惊,仿佛开天辟地的时间,他就应该站在那里似的,轻声笑道:“你来了。”
常威定了定神,上前一步去扶宁才人。宁才人也毫不避讳的将手搭在常威臂膀上,自然的如同天经地义一般,起了身,笑道:“清明时节,却是好风景。告祭亡人,承接新发。你看这天地,都不一样了呢。”
常威在宁才人面前就如同傻子,除了憨笑不得言语一声,宁才人放开了常威的手,看着眼前的梅树,自顾自的说道:“梅花开时固然好看,可是太孤单了,还是这样枝繁叶茂的喜庆。。。人人只见梅花开时的好,谁人在乎这背后常年累月的心酸。”
常威尚未经历离丧,自是没有这么多的感慨,轻声问道:“安梅,不知亡人是。。。”
“是我母亲。”宁才人淡淡的说道:“我自从入了开封皇宫,就再没有见到我母亲一面。。。我走之后,半年不到母亲就去世了。。。可怜我娘一生郁郁,全部的心神都耗在了救我脱离苦海。事成之后,当是生无可恋,灯尽油枯了。”
常威看着宁才人,眼神和平时一样恬淡,却不似最先时那样听天由命的平静,反倒多了一丝果敢和惆怅,仿佛心里已经确定了某些决心。
常威从来就不能完全看透宁才人,盯着香案无语。
宁才人转过身来看着常威,笑道:“侯爷从来没有问过我的身世。”
常威看着赵怀真已经躲到池水边逗鸳鸯,才轻声笑道:“我是常威,你是安梅,如此甚好,不复他求。若是安梅不想说,常威自是不会去烦你的。”
宁才人看着常威半晌,破颜微笑,不发一言。
两人肃立了片刻,常威轻声吟道:
棠梨花映白杨树,尽是死生别离处。
冥冥重泉哭不闻,萧萧暮雨人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