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光宅元年的榜眼,道外放洛阳为官,再到益州刺史,数十年间,汪兵历经三朝,其间波折无数,最后能在神龙之变后全身而退,成一州刺史,这样的人怎么能谈老字?
“义父过谦,但益州正是需要义父的时候,身体为重。”曹正淳诚惶诚恐地说。
汪兵收敛神色,起身走到窗边。屋子里炭火充足,热气与外面的冷气隔着窗纸相撞,有细细的水珠顺着窗棂滚落。
汪兵抬手推开窗棂,一股冷风卷着窗沿散落的飞雪飘进来,轻飘飘落在他肩头,后又很快化去。
“昨晚的火,是你安排人放的。”不是询问,是肯定。
曹正淳眉心微蹙,点头应下。汪兵落了窗,回身看着曹正淳,唇角溢出一丝冷笑:“怎么?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
曹正淳隐约感觉到他话中的怒气,吓得脸色微白,连忙撩袍跪倒在地:“是我鲁莽了,请义父责罚。”
汪兵看着面前年轻的别架官,淡淡地问了一句:“你是哪一年的进士?”
曹正淳虽然与汪兵父子相称,但他知道汪兵最不缺的就是义子,在这益州城里,想当益州刺史义子的人大有人在,而他绝非不可替代。他要做好义父手里的一把刀,快准狠的同时,听话才能不会被折断,不会被丢弃。
他跪行两步来到汪兵身前,仰头红着眼眶说:“义父,孩儿是景云二年的进士。”
汪兵“哦”了一声:“我记得你的祖籍是在洛阳。”
曹正淳心口微凉,回他:“是,孩儿祖籍是在洛阳,景龙一年,是义父将孩儿从光禄寺徐尚红的庶子手中救下。”
汪兵微微垂眸,似在回忆,许久才淡淡地说:“我记得徐尚红的次子喜好养娈童,徐尚红落马后,府中查抄了不少人。”
“是。”曹正淳紧紧咬住牙关,努力克制着胸腔里的源源不断的屈辱和愤怒,但那种昏暗中充满潮湿与恶臭的生活却如跗骨之蛆般时时刻刻地缠绕着他,不断地提醒他抛去这周身华丽的皮囊后,骨子里的他是如何雌伏在他人之下苟延残喘的。
汪兵看着他因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脊背,轻而易举地撕开他的伪装,云淡风轻地说:“是你协助金吾卫查办的?”
豆大的汗珠顺着曹正淳的脸颊滚落,他不敢妄动,脑海中回忆起奉命查抄徐尚红府时的场景。
徐尚红全家一百三十二口齐齐跪在烈日下,金吾卫如入无人之境般席卷整个徐府,曾经显赫一时的徐家彻底沦为阶下囚,女眷们形容狼狈地抱头痛哭,男丁则满眼愤恨地看着庭院里的金吾卫和他。
那位嚣张跋扈的徐二少爷面如死灰地跪在人群中,整个人缩成一只鹌鹑,脆弱得仿佛他一只手就能捏碎。
他或许已经认不出面前的他了,但是又有什么关系呢?他总会有办法让他记得。
金吾卫很快便将徐府全部金银细软查抄干净,为首的金吾卫中郎将与他颇有几分交情,见他一只看着人群里的徐二,冷笑一声,走过去一把揪住徐二的衣领将人丢到他面前:“徐家怕是还有什么私藏,曹大人费心,审一审,人别弄死,明日送到金吾卫便可。”
他垂眸看着地上瑟瑟发抖,裆下一片尿迹的徐二,心里说不出的兴奋。当天晚上,他把徐二拎进专门为娈童们打造的黑舍里,黑舍里关着饿了两天的狼犬,狼犬们见到浑身是血的徐二格外兴奋,疯狂地挣着铁链向他咆哮。
徐二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烂泥一样匍匐在地上不断地哀求他,就像他当年一样。
一样狼狈、一样恐惧、一样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