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红袖情绪爆发,哭哭啼啼说着这些年来的心酸和不易。
“门里入不敷出,基本的体面却还是要的,迎来送往,哪个不要花钱?人情往来,哪个又能不理?”
“嫁妆还有千两银子的时候,我想开个绸缎庄贴补家用,他却不肯,说什么怕丢了颜面,怕我太过辛苦!”虞红袖有些歇斯底里,再不见平素温柔婉约的样子,“我将自己平日里做的刺绣拿去变卖就不辛苦了!我带着徒弟们亲自下田种菜就不辛苦了!”
“我骄纵萍儿!她就是个没爹管教的孩子!她就没过过千金小姐的日子!她就不知道有丫鬟给她端茶倒水伺候洗脚是什么滋味!”虞红袖咆哮起来,言语中满是辛酸和痛苦,“我能怎么办?我能打她骂她说她不懂事吗?我凭什么!”
莫为眼中酸涩,终于有一滴浊泪流下。
虞红袖无声痛哭泪如雨下,与莫为错身而过的时候,仿佛自言自语,“说什么如何爱我,这十一年里,你可曾想过,我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
莫为当场愣住,再也看不清眼前陈旧屋舍,只有早已埋藏在记忆深处的经年往事跃然眼前。
那一年春天,他随师父下山与人比武,就在宣州城外的小桥边上,看见了一位明媚如画的江南女子,她擎着花伞,一身淡粉色的长裙,站在满眼的桃花里,比桃花还要动人。
那年他十岁,她十六岁,师父二十一岁。
从那天起,那个明媚动人的女子就活在了他的心里。
他看着她与师父同游敬亭山,看着她嫁入落雨剑派,看着她从少女成为少妇,他的心中没有那么多的坏心思,只想就这么看着她,看她和师父幸福的过下去。
如果没有意外,他会成为最有出息的落雨剑派的大徒弟,师娘不止一次说过,这些师兄弟里,只有他是真的有天分的,练剑也好,为人处世也罢,都是如此。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虞红袖非常倚重他,那个时候,师父就已经开始醉心武学的改良与创新,有时闭关三五日,有时甚至七八天,门派中的事情,就是虞红袖与莫为商量。
在莫为心中,师娘是师娘,但更像个姐姐,而在虞红袖眼中,莫为是徒弟,却更像是弟弟。
时间一久,两人在一起更加亲密无间,更加像是至亲姐弟,而当两个人真的像是姐弟那样相处时,意外还是发生了。
那天师父忽然出关,不知道因为什么和师娘吵了一架,吵得很厉害,年轻气盛的师父从来没有发过那么大的脾气,而素来温婉的师娘也不肯后退半步,两人的吵架声将师弟师妹们吓得不敢出屋,莫为安抚着他们,却听得一清二楚。
十四岁的他已经懂得男女之事,知道师父师娘吵架的原因无法告诉年幼的师弟师妹们,他从没想过,师父还有那样的一面,而师娘,也有那样的一面……
于是那天夜里吃过晚饭,他去了师娘房里,放下饭菜,他就那么站着,直到师娘发现他还没走,他才冲上前去一把抱住师娘,说他心疼她,他想保护她,他想替师父爱她……
那一记耳光他至今都记忆犹新,将他美梦打碎,将他彻底打醒,于是他跪下磕头认错,从此再也不去师娘的卧房。
从那天开始,两个人就生疏起来,师娘再也不会那样与他亲近,有什么事情再也不肯跟他商量,两个人更是再也没有独处过,每次不得不说话,师娘也会叫师弟师妹陪在一旁。
莫为心里痛苦,他明明已经认错了,已经悔改了,为什么师娘还要像是防贼一样的防着自己?他不理解,他也很愤怒,但他无可奈何。
那个雨夜,事情出现了转机。四师弟不知什么原因呕吐腹泻,莫为慌乱之际闯进师娘卧房,却正看到虞红袖正在洗澡,他当时呆住了,师娘也呆住了……
当时恰逢恩师出关,莫为当场就要自刎谢罪,却被恩师拦下,只说并不怪他,虞红袖也一旁说情,说是事出有因。
但猜疑就像是野草一样野蛮生长,哪怕他明知道师父并没有怪罪自己,但他还是抬不起头,更加无法面对师娘。
回到住处,莫为辗转反侧,闭上眼睛,眼前都是师娘白花花的脊背,和师父故作平淡却失望至极的眼神……
他终于再也躺不下去,在那个雨夜跑下山去,一路向西,出关而去……
莫为站起身来擦去眼前泪水,眼中重新恢复清明,他找到萧如晦,问起萧家打算如何帮助落雨剑派重振声威。
萧如晦笑道:“先从萧家选派一些好手坐镇,再安排一些年轻弟子拜入落雨剑派门下,剩下的事,从长计议就是了。”
莫为点了点头,“所以萧家此番送亲是假,意图向北发展势力才是真吧?”
萧如晦颇为玩味看着莫为,随即点了点头,“送亲也是真,十七妹嫁予中原陆家,萧陆两家联姻,为的就是北上中原。”
“陆家?”
“建康陆氏是东南望族,威震东南数百年屹立不倒,如今天下形势不同,萧家与陆家有意通过联姻谋求自保。”萧如晦毫不掩饰,与莫为直言不讳,可谓交浅言深,“落雨剑派地处要害部位,若能在这里镶嵌一枚楔子,日后萧家是进是退都要从容得多。”
“萧三哥能做得了这个主?”
萧如晦淡然一笑,“我是未来萧家家主,这个主,大概还能做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