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探花请坐。”隔着一道珠帘,谢琼微微抬手,待对方坐下,亲自执壶斟酒,举杯道贺,“恭喜。”
高沭尚道:“多谢。”
语毕,两人一同将酒饮尽。
敬饮三杯,谢琼开门见山道:“如今高郎金榜题名,应邀前来,是否还愿践约?”
高沭尚默然须臾,直视面前的人,坦言道:“某乡里有一娘子,一路上对某无微不至,照顾有加,某不愿辜负。”
不知是早有预料,还是未来得及反应,只见谢琼面色不改,问了一句:“你喜欢她?”
高沭尚道:“是。”
此回答掷地有声,谢琼自嘲一笑,心头说不上是何种滋味,不觉追问道:“那你置我于何地?”
高沭尚赔礼道:“是某的错,公主要如何处置,某绝无怨言。”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谢琼喃喃道,“现在看来,尽管难追,却还是追得上的。”
见高沭尚不说话,眸中竟难掩痛苦之色,谢琼不禁问道:“那你可还喜欢我?”
“……”高沭尚似有些艰难地张了张嘴,道,“公主风华绝代,天姿国色,某自心悦之,然某自知不配,不敢高攀。”
听罢,谢琼嫣然一笑,道:“既如此,那你走吧,只当我们未曾相识。”
“是,”高沭尚起身行礼,“告辞。”
高沭尚离开后,守在门口的芳梨走了进来,问道:“公主,我们现在回去么?”
“走吧。”谢琼戴上幕篱,道。
马车绕了几圈最终停在大公主府门前,进了自己的院子,谢琼将仆役驱散,只命芳梨备上几坛美酒置于院中的石桌之上,便遣人出去了。
尽管她在外表现得十分平静,甚至谈笑自如,但却始终骗不了自己的心。
只是,当仅有自己一人之时,就用不着欺骗了。
谢琼一语不发,手中却是杯未停。
大抵,这天下无论是谁,是何种身份,是男是女,该难过时仍然要难过,该伤心时,总是难免伤心的。
只是没想到,连她也无法避免……谢琼望着天上的明月,扶着石桌站起来,抬手指道:“你……你在看我吗?”
圆月静静悬在上方,一眨不眨。
“我在看你,一直看着你。”忽而,一道清淡悠远的声音回应道。
“哦……”谢琼看过去,只见一面有髭须的男子横坐院墙之上,目光确如他所说,在注视着自己。
她问道:“你是想跟我讨酒喝吗?”
话音刚落,就打了个酒嗝,似乎被这不雅之音给吓到了,她忙收回手遮掩住自己的口鼻。
“失礼了……”谢琼羞赧道。
“无妨,我不介意。”那人说道,语气中含着些许笑意,“我想跟你讨酒喝,不知你意下如何?”
“……嗝~”既然掩不住,既然已经被听见了,谢琼索性放开手,拎起两个酒坛往前一递,豪气道,“好,你拿去吧!都给你。”
“管——够!”谢琼踉跄着,就在她倾倒之际,身子被一只手揽住,酒坛也被另一只手接过。
谢琼转过头,已是醉眼朦胧,颊生霞色,她小声道:“你是谁?”
“跟你讨酒的人。”那人说着,将她扶稳,道,“可要随我去屋顶上喝?”
“好……”谢琼点点头,下一刻人便倚坐在屋脊下,“好刺激!你,身手真好!我们喝——酒!”
“我也带了一壶酒,自己酿的,你尝尝。”那人不知从哪儿变出一个葫芦,将葫芦嘴打开放到谢琼手里,自己却拿起谢琼给的酒,揭开坛塞,与葫芦身轻轻一碰,道,“干!”
“干——!”谢琼捧着葫芦灌了一口,喝下后,疑惑道,“这酒怎么甜甜的?不过……的确,好喝!”
喝了半晌,谢琼开口道:“你知道吗?我有个心仪的人……”
“知道。”
“嗯,那是在我游历时结识的……是个读书人……虽然,他家境贫寒,但却是个尊师重道,博学多才的,我很欣赏他,当时,他还不知道我是公主……
“我们是互相喜欢,互相欣赏的……就算我告诉了他我的身份,他的态度也不曾改变。
“但他告诉我,他想考取功名,之后再来风光地求娶我。”谢琼笑道,“我答应了……哪怕一回来就被阿耶赐婚……”
“听闻是吏部右侍郎。”那人接道。
“是,不过好在这个赐婚没有了……只是,只是……”谢琼转过头,抓住那人的衣袖,泣诉道,“他为什么会喜欢上别人?而且,他说他还喜欢我,一个人怎么能同时喜欢两个人呢?!你告诉我!你说啊!为什么?”
说到最后,谢琼竟有些语无伦次。
“别哭了,谢琼。”那人边为她抹泪,边安慰道,“这么个见异思迁、三心二意的男子哪里值得你为他流泪。
“你值得更好的,相信我。”
“我知道,我怎么可能会为他流泪,我只是喝多了酒,肚里装不下,就从眼眶里溢出来了。”谢琼靠着他道。
“是,你说的对,那不是泪……是酒。”那人附和道。
闻言,谢琼破涕为笑,只觉这人酿的酒让人越喝越清醒,且还有股想不起来的香味,很熟悉,却又一时叫不出名字。
“你这是用什么酿的,可有名字?”她问。
“琼花,琼花蜜酒。”那人回道。
“是我的名字!琼!”谢琼抬起头,惊喜地看向他。
“是,你的名。”那人肯定道。
“真好喝!”谢琼笑着道,“谢谢你。”
“哎,你叫什么名字?”她又问。
“「姬策」,姬水之姬,鞭策之策。”他答。
“好名字,”谢琼礼尚往来,道,“我叫「谢琼」,谢谢的谢,琼花的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