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薄明,小小的雪花撒然而至。
一片,两片……洁白轻盈地在料峭春风中聚合又离散。
临至午时,风缓雪悠,竟是有了停歇的势头。
“公主,驸马约莫还要好一会儿才回来呢,要不您先进屋,等人来了婢子再来唤您?”翠竹展开手上的粉缎白狐毛斗篷给公主披上,边绑着系带,边劝道。
“不用。”谢璃摇了摇头,固执地等在公主府的门口。
翠竹往外瞅了眼,回首道:“那您在这儿等等,婢子再去给您拿个袖炉。”
谢璃盈盈颔首,道:“嗯,放心吧,我不乱跑。”
“您回回也这么说……”翠竹忍不住咕哝了一句,小跑着走了。
不多时,一阵“嗒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谢璃眸光一亮,提起袍摆便要步下台阶。
眼见鞋底就要被雪水沾湿,马背上身着深绯色官服的男子出言道:“公主请止步。”
“廿郎。”谢璃松开手,站在原地欢喜地叫道。
魏輗安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近前的仆从,方才走上台阶,对谢璃打恭作揖道:“公主。”
“驸马。”谢璃笑着回了一礼,而后接过身后侍婢手中的斗篷给他穿上,拉着他往府里走。
握着有些微凉的柔荑,魏輗安心下微动,开口道:“今日这般冷,公主可不必出来迎臣,当心感染风寒。”
“多谢廿郎关心,我穿的厚实着呢,倒是廿郎你……”谢璃侧首询问,“我让人送去的大氅呢?”
“落在工部了。”魏輗安答道。
“哦……”谢璃端正姿态。
这时,取了袖炉的翠竹迎面赶来,见到携手而行的公主与驸马,立刻退到一旁,既未出声,也未交出袖炉,只安静地行礼归位。
身为公主的贴身侍婢,这点眼色还是有的。
廊外,天上的雪已然歇住,地上的雪也正被仆役们清扫着。
“廿郎……”
“公主……”
同时出声的两人愣了愣,随即互相礼让。
“你先说。”
“您请说。”
谢璃顿了一下,道:“明日休沐,廿郎可有事?”
“臣打算去探望家母。”魏輗安回道。
“去看阿娘……”谢璃想着近日府中无甚要事,问道,“我同廿郎一起去,可否?”
“……好。”魏輗安迟疑地颔首道。
得到应允,谢璃解颐道:“适才廿郎想说什么?”
魏輗安抽出手,于袖袋里掏出一朵榫卯结构的花,道:“这是臣闲暇时制作的小玩意儿。”
谢璃小心地拿起那用木头拼凑而成的小花,惊喜道:“好精致啊,廿郎,这个是可以拆开重新拼装的吧!?”
魏輗安看着她的笑靥,道:“嗯,若是喜欢,便送予公主解闷。”
“当真?我很喜欢,廿郎的手真巧!”谢璃称赞道。
魏輗安闻言,心口倏然柔软明亮起来,眉眼间难掩骄傲的神色。
这不是魏輗安送她的第一件机巧之物,但似乎每一件都能让她爱不释手。
去岁秋,赐婚圣旨一出,不只朝野上下,就连魏輗安自己也是疑云满腹:不知这素未谋面的漓彩公主为何选他作为驸马?
直到大婚之夜,魏輗安见到了这位二公主,当时的他只觉眼前人是一株粉色的铃兰。
娇小玲珑,惹人怜爱。可惜有毒。
然而,他还是没忍住问了她,不想得到的答案竟是——“合眼缘”。
而今他依旧这般认为,只不过却已有了另一番体悟——铃兰虽有毒,但若用对了方法,精心培护,未尝不会是一味良药。
“廿郎,”魏輗安突听她道,“你快乐吗?”
他敛了笑容,嘴角却止不住扬起些微弧度,道:“公主为何如此问?”
“墙角的迎春开了!”谢璃看着他,娇憨地笑道,“赏心悦目。”
魏輗安微怔,旋即明白了什么,破颜微笑。
……………………
光阴一晃,便过了春闱。
当日,放榜处人头攒动,挨挨挤挤。十年寒窗,旦夕喜悲。眼下盛况依旧,却是御街之上,及第三人簪花跨马,锣鼓喧天,百花共舞。
沾喜气者众,皆围簇欢呼。亦不乏有心生钦慕者,随手将身上的香囊、手绢掷出,教那些志得意满的进士们顾盼神飞。
众目交错中,行在状元郎侧后方的高沭尚不经意间瞥见一抹熟悉的倩影,于街边的茶馆二楼临窗而立,不待细看,白马已载着他悠悠路过。
回首仰面时,却是如何也瞧不见了。
“我们才貌双全的探花郎这是怎么了?如此失魂落魄……”另一侧的榜眼调侃道,“莫不是看见喜欢的小娘子将香帕投给了别人?”
高沭尚收束心神,道:“无事,多谢关心。”
榜眼摇摇头,无趣住口。
待游完街回到会馆,没多久便有一小娘子上门,指名要找探花郎。高沭尚见了来人,先是一愣,随后换了身衣裳就跟着走了。
确是那座茶楼,那个雅间,连前来邀请的婢女也是同一个。原先还以为是看错了眼,不想竟真是……
“某见过琼瑛公主。”高沭尚作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