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净识浅浅一笑，挥舞着大刀立即砍翻了一名敌人，说道：

“正有此意！”

程净识转头看向圣驾周围，只见那边的战斗仍然十分焦灼，圣上情况的十万火急。程净识便对杨焱云说道：

“杨焱云，你快去救驾，这里交给我们！”

“好！”

杨焱云又是一枪挑死了一名敌人后，火速朝圣驾方向赶去，他不顾人群的混战，独自一人便冲入阵中。

宁默和荆翼见敌方援军如此迅速地杀奔而来，心知事情已然变得无比棘手。但两人又都不愿意退让一步，让对方成功得手，于是援军的抵达非但没让双方罢手，反而令双方打得更为激烈。

在长时间激战外加肩膀的不断失血下，荆翼正在变得越发不支，宁默明白，现在终于可以结束同对方的纠缠。他从腰间箭篓之中取出一支利箭，没有搭弦，而是直接朝荆翼投掷出去。荆翼匆忙格挡，气喘吁吁的他挡下这一击后还想同宁默接着打，却见宁默舍下自己直冲皇帝车驾而去，并一刀斩杀一名阻止他的人。一时之间，荆翼显然难以追上，宁默马上就可以冲入车驾之内，将正明皇帝给斩杀，但就在此时，杨焱云的长枪直朝他刺来。

“呔！休想伤陛下！”

宁默回身抵抗杨焱云的突刺，杨焱云这一刺力道沉重，就连他也感到五脏六腑都在震动。他使出全力反击，将杨焱云给弹了开来。

宁默与杨焱云对峙着，他很想回身冲入车内直接杀死正明皇帝，当面前杨焱云根本不可能给予他这个机会，他时时刻刻等候着自己，就等自己将破绽暴露出来。

宁默的脸上仍然保持着死一般的沉静，可他也不得不承认，他们的袭杀计划失败了。明明在一开始一切顺利的袭杀计划，终究是因种种人谋之外的因素而宣告破产，再同杨焱云或者是荆翼等任何一方纠缠下去都失去了意义，保证他和他的绝大多数人马能够顺利逃走成为了他的第一要务。

宁默举起强弓，瞄准着杨焱云，而杨焱云一点也不惧，他就等着宁默开弓射箭，自己再将对方的箭矢躲过并冲上去完成对对方的击杀。

一箭，杨焱云轻松闪避；两箭，杨焱云也轻易地用长枪挑飞，可接下来，第三箭、第四箭、第五箭……每一箭的射出都仿佛没有一点间隙一般，接连不断射向杨焱云。杨焱云终于察觉到不对劲，手忙脚乱地应对着，直到杨焱云射出最后一箭——这一箭直直射向杨焱云的坐骑，在战马也中箭后，杨焱云随着倒下的战马一同倒了下去，可他本人并没有受什么伤，很快他就能站起来。

就在杨焱云倒下去的这一时刻，宁默心里又产生了可以借此机会冲进车内诛杀正明皇帝的打算，在这个时刻立马动身，杨焱云一定来不及阻拦，谁也没办法阻拦！这是他仅存的胜机，直到他用余光瞥见了一旁持着兵刃死死注视着他的荆翼。这是个短暂的瞬间，可一切的一切，也宛若千钧般压在了这一短短的瞬间。

事到如今，昭人的援军已然赶了过来，荆翼很清楚，自己想要劫持正明皇帝逃离的计策多半成为了泡影，甚至就连他们能不能安全逃出这里都成为了一件难事，他受了不轻的伤，就算牺牲在这也毫无意外。

可如果不能将正明皇帝给带走，那不如……就遂了宁默的愿，直接杀死正明皇帝呢？没错！退而求其次，这也不失为一种好方略，虽然不能生擒带走，会让凝国失去一定的战略主导权，可让正明皇帝身死，皇位空悬，所带来的滔天内斗一样可能将大昭给吞没，让大凝迎来加冕，这同样是不容错失的好机会。

在原先最美好的设想彻底破产的情况下，荆翼决定，自己主动退让一步，如果宁默现在的选择是转身冲进车内将正明皇帝斩杀，那他不会选择阻拦，任由宁默动手。正明皇帝一被杀死，那他就率领全部部下火速撤退，能撤多少是撤多少。所有的一切，就看宁默此时如何选择了。

紧张焦灼的思索，让这短短的瞬间显得是如此漫长。

出于谨慎，宁默并没有将胜负安危寄托在荆翼的一念，他并不能保证自己回身去杀正明皇帝，一旁的荆翼不会竭力阻拦，只要他赌输了，被荆翼攻上来缠住了，那他就没办法再脱身了，不光是他，他的众多部下也一样。与其如此，不如趁现在率部就逃走隐匿，让荆翼等人走完这场残局。

荆翼选择将一切寄托在宁默身上，可宁默没有，宁默选择为自己和自己的部下们留下一条后路，他们行动的失败始于分歧，亦终于分歧。

宁默冷冷瞥了荆翼一眼，选择离去，并给自己的部下们下达了号令，让部下们全都自行散去。

当荆翼看到宁默没有去车里杀死正明皇帝而是离去时，他感到无限的讽刺。最初他就是不相信宁默等人，不肯将一切交给宁默等人来支配，从而使他们的失败有了开端，可到最后，他心甘情愿地来让宁默支配一切，即便宁默当即冲入车内杀死正明皇帝他也不会有任何阻拦时，宁默仅仅是冷冷瞥了他一眼，就选择了离去，为他们的失败划上了句号。

所谓的信任，就仿佛是一面镜子，只要它有了裂痕，就再不可能修复如初了。以欺诈、隐瞒、伪装、潜伏为职责并整整持续了数十年的荆翼第一次如此深刻地体会到这一点。但，留给他的时间也不多了。

宁默的人再不同荆翼的人纠缠下去，各自逃离散去。如此情形下，荆翼翻盘的唯一希望就是能冲进车内，挟持正明皇帝。

这一心思一产生，他便立马朝着车内冲过去，痛苦、疲惫、遗憾……全部都被他抛诸脑后，他的脑子里只有挟持住正明皇帝这一个想法。可在这时，杨焱云也已然起身，见荆翼要闯入车内，他手持长枪刺向荆翼，荆翼奔向胜利的脚步就这样陡然终止。

“喝！”

荆翼大喝一声，不顾一切地朝杨焱云挥砍着，他的招式已经失去了任何章法、技巧，不似挑战，倒像是溺水之人竭尽全力地挣扎。

不光是他，他的部下也遭受着同样的命运，杨焱云率领的援军终于杀到，对剩余的贼人发起清剿，整场战斗的胜负再没有任何的疑问。

荆翼的目光紧紧注视着面前的杨焱云，当耳畔传来隆隆的马蹄声，他对自己的命运就有了准确判断——他出不了这里了。这让他的招式更加无序，就像是朝着眼前之人的发泄似的。

杨焱云可不会理会他这么多，他可以感受到对手招式之中的歇斯底里，可对他而言，这都不过是贼人阴谋失败之后的气急败坏罢了，对手招式越乱，就越方便他击败。

刀刃与枪尖的碰撞之中，杨焱云寻觅着一举斩杀对方的良机。而荆翼的心思早已不在这场最后决斗上了，他将自己多年的间者生涯回顾了一遍，这么多年来，他们为凝国做出了无数贡献，即便他们的名号并不为世人所熟知，他们的名字更是无从得到记载，可他们仍然会矢志不渝地躬耕于黑暗之中，为兴国大业所谋划着，可他——最终还是落得一个一败涂地的下场。

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呢？如果他不选择执行叶绫的大胆计划，不坚持将正明皇帝生擒带回，那他们又怎会落得这样的下场？不对！还有那个蒋羽！有那个蒋羽在，即便他们的目标仅仅是将正明皇帝击杀，蒋羽也绝对不会轻易纵了他们，撕破脸是迟早的事。从他们来到这张赌桌上时，他们的结局就只有大获全胜和一败涂地两种选项，没办法折中，亦不可能折中。

真正使他们失败的，并非是别的，而是他们欲求不满的心。他们是有着超乎寻常的信息获取能力，他们几乎是洞悉一切，将各方面的情报都掌握在了手中，并对自己控制局势的能力深信不疑，并最终败在了这份深信不疑上。为了那份至高无上的荣誉和无可比拟的利益，他们选择性地低估了蒋羽，轻视了皇帝及其卫士。于是他们自以为尽在掌中的局势飞快地脱离他们的掌控，让他们坠入死局。

自以为掌握着一切，并以此为凭仗索要无度，岂会不惨败呢？此次行动只是导火索罢了，只要他们迈出了这一步，不管这一步是往哪里迈的，他们就已经处在泥潭之中。暗处的图谋与争锋终究只能留在暗处，一旦显露于光明之下，覆亡之日岂会远矣？自古如此尔。

最后一个疑问，他后悔吗？荆翼可以坚定地回答道：绝不后悔！不论他们是否有失当之处，他们都是在为了自己国家的兴复大业谋划着，大昭朝廷毁了他的一切，他的所作所为都是在复仇！即便现在落败了，他也只恨当初没能更加小心谨慎，死在这里，可悲可叹！

“受死吧！呀——”

杨焱云在同对手过了几招后，很快便抓住荆翼的巨大破绽。他先闪过荆翼的攻击，并利用这一空档，一枪刺向荆翼的胸膛，荆翼再也无力抵抗下去，被这一枪贯穿了胸膛，他的征程也于此处宣告落幕。

“先王，国公大人，公主殿下，荆翼无能！”

在心底最后默念一句后，荆翼闭上了眼睛，行于黑暗之人，最终，也归于黑暗之中。

杨焱云利落地拔出长枪，荆翼的尸骸轰然倒地。杨焱云无暇顾及多余的，很快就与赶来的众多援军们一块投入到对残余乱贼的围剿之中，没过多久，这些乱贼便死的死、逃的逃，还能反抗的力量荡然无存，持续许久的激烈战斗至此落下帷幕。

荆翼与他麾下的“荫影”部众们，他们在黑暗之中蛰伏了那么久，当他们暴露在光明之下的时候，毁灭，很快便降临在他们头上。这，便是属于他们这些幽暗之人的命运，而且是无可更改的命运，除非他们能从这条路上离开，但没有人会准允。

浑身浴血的杨焱云赶到正明皇帝车驾前，单膝下跪，向车内禀报道：

“启禀圣上！乱贼已被我等诛杀殆尽，陛下您安全了！”

战斗之声终于平息，正明皇帝方才忐忑地推开车门，门外触目惊心的血腥场景令他脸色苍白，可看到一众誓死拱卫着他的精兵勇士，无限的欣喜如滔滔江水般汹涌于他的内心。尤其是看到出现在他面前浑身鲜血的杨焱云时，正明皇帝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他连忙俯下身子去扶杨焱云，哽咽地说道：

“爱卿快起！若无卿等，朕只怕已为奸人所害也！”

“此皆臣等分内之事，陛下何须谢臣等？”

很快，周羽也率领大军赶过来，见战斗已然平息，他连忙冲到正明皇帝跟下跪下，说道：

“微臣救驾来迟，望陛下治罪！”

“卿等无罪！无罪！”

正明皇帝涕零地说着。

在落泪好一阵后，他转头朝京城方向望去，对臣下们吩咐道：

“快！护送朕回京城，以免城中生变！”

“微臣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