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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风微凉
几个杂役弟子拿着扫帚,正在清扫昨晚被暴雨打落的枯叶,淋过雨的青石长阶湿滑,让几人不得不格外小心。
不知何时,石阶上出现了几位老者,有人捋了捋胡子,有人拢了拢衣衫,有人负手踱步,有人手握玄剑……
姿态万千。
视线无意间交汇在一起,几位老者皆是皮笑肉不笑,虚伪地寒暄了一番。
“好巧啊!没想到能在这儿碰上诸位。”
“叶家主也有没早到的一天?稀奇,当真是稀奇。”
“大长老,才几日不见,怎么人都这般清减了?可是近日宗门事务繁忙?”
“老夫身子好得很,不劳烦云宗主挂怀。”
“诶明兄,你我可是许久未见啊,不知你家老二突破合体没有?”
“诶,你们刚刚听见野狗乱叫没?长明宗也真是的,什么阿猫阿狗都让进。”
“哟,薛家主何时来的?瞧我这眼神,竟是没瞧见。”
“呵呵,都一大把年纪了,老眼昏花也正常。”
互相嘲讽过后,几人皆是默契冷脸,竟是连看都不愿多看对方一眼。
气氛冰冷到了极点,冻得几位杂役弟子忍不住打寒颤,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心底却是止不住的激动起来。
他们长明宗真不愧是第一宗门。
如今这些大人物们聚在一起,也不知道是要商谈些什么……
与此同时,远在各处院落的亲传们也发生了一些有趣的故事……
梧桐是秋的信使。
风一吹,桐叶缓缓飘落,秋意顺着小水洼荡漾开来,遍地金黄。
房门被拉开,叶清寒抬脚跨过门槛,旋即又将房门小心翼翼关上。
再度转身时,院中杂乱不堪的模样直直闯入眼底,让他瞬间一个头两个大。
他家行云辛辛苦苦做了那么多好吃的,到头来还得自个收拾?
思及此处,叶清寒脸色一沉,心中怒火瞬起,决定好好给这群人讲讲,什么叫礼貌!!
“吱呀”一声轻响,扰了他的思绪,抬眼望去,院门开了条缝,祝忧探了个脑袋出来。
四目相对,祝忧一惊,果然自家大师兄生气了,她轻咳了两声站好,面上从容不迫道:“早上好大师兄,我们是来帮忙收拾院子的。”
叶清寒闻言脸色缓和了几分,“你们?”
话音刚落,祝忧身后便接连冒了两颗脑袋出来。
明意,淼淼。
“真墨迹。”右边的院门被人用脚踢开。
紧接着“吱呀吱呀”一阵声响,左边的院门被推开,将众人彻底暴露在叶清寒面前。
秦淮漫不经心地将脚收回,率先一步进了院子,季垣和方之谣紧跟在他后面。
思妙言摸了摸淼淼的脑袋,示意她先进去,柳韫甩了甩手,挤着淼淼先一步跨了半只脚。
淼淼瞪了他两眼,气哄哄逮住他的衣袖往后一扯,趁机拉着思妙言走在了他前面。
思妙言任由淼淼牵着笑而不语,无奈地摇了摇头。
柳韫骂骂咧咧拍了拍袖口,一脸不服气。
明意从祝忧身后出来,下意识挽上祝忧的手臂,进门后还不忘回眸对戴知也使了个眼色。
戴知也轻轻颔首,一手环一个,将还未睡醒的苏浊同翟沉带了进来。
左亦打了个哈欠,扶着后腰,默默抬脚跟上几人的步伐。
叶清寒怔了一下,居然还有蓬莱的两位亲传?
秦淮皱眉,不耐烦道:“还收不收拾了?”
“就是就是,还等着回去睡觉呢。”苏浊耷拉着脑袋,手里端着几个盘子,止不住地抱怨。
本来昨晚就喝得有点多,还没等自然醒酒就被小师妹喊起来,说什么要打扫院子。
不是,他们长明宗已经穷到没有杂役弟子了吗?
这就算了。
就连秦淮都知道让段横刀和沈紫微那两个强盗多睡会儿,怎么小师妹就不知道体恤一下他们?
这也就算了。
凭什么他们四个都来,就宋寒声不来?
气死他了!!!
现在的他,怨气比鬼大!
心底是这么想的,手中动作却是格外利落,三下五除二便将一桌的盘子给端完了。
众人分工合作,时不时还搞点竞争,不消片刻,周行云的小院便焕然一新,地面一尘不染,落叶被有序地堆放在角落。
碗盘洗得光洁如镜,整齐叠放在小厨房,狠狠满足周行云的小癖好。
叶清寒轻轻牵起嘴角露了个满意的笑,任谁都看得出,他心情不错。
“辛苦了诸位。”
“终于收拾完了。”苏浊一脸解脱地摆了摆手,咕哝道:“困死啦。”
翟沉深表赞同连连点头,伸了个懒腰,拉着苏浊就往回走,看得出来是很想睡觉了。
“大师兄,我先回去了。”左亦朝叶清寒抱拳作揖,打了声招呼后便急急忙忙离开。
要是夏青醒后没看见他,估计又得发火了……
秦淮倚着树干,慢条斯理地将挽到手臂上的衣袖松开,整理好,而后拍了拍身上的灰,转身就走,丝毫不等身后的两个师弟。
终于得闲,淼淼弯了弯眼睛,问出心中所想,“怎么不见周行云啊?”
明意抿唇憋笑,朝淼淼投去佩服的目光。
叶清寒顿了顿,答道:“在休息。”
“哦~还没睡醒啊?”淼淼意味深长地望向叶清寒颈间,高领子衫下的红痕若隐若现。
她抬手捂住上扬的嘴角,喃喃自语,“看来很激烈嘛。”
听出淼淼的调侃,祝忧及时出声替叶清寒解围,“昨晚的酒确实烈了些。”
淼淼心领神会,“既然已经打扫完啦,大师姐我们就先回去吧。”
“好~”思妙言莞尔一笑,带着她的队伍离开了周行云的院落。
淼淼的低喃未曾躲过在场任何人的耳朵,祝忧扶额,顾及到叶清寒的脸面,沉思良久,还是上前一步小声提醒。
遮了,但又没完全遮。
叶清寒瞳孔骤缩,耳根瞬间爆红,下意识抬手捂住脖子,差点没维持住首席的稳重。
他轻咳了两声缓解尴尬,也不忘叮嘱祝忧,“路上小心。”
彼时,刚净完手的越清安与褚灵从小厨房出来,映入眼帘的便是祝忧拉着明意,戴知也跟在两人身后一同离开的场景。
以及,红温的叶清寒。
褚灵眨了眨眼睛,不明所以,下意识想要掐指算算。
越清安察觉到她的想法,开口制止道:“没什么好算的,我们也该走了。”
叶清寒扭头对上了越清安的视线,两人礼貌点头,算是打了个照面。
越清安微微歪头,将视线投向叶清寒背后那扇紧闭的房门,浅浅笑了笑。
“恭喜,好事将近。”
叶清寒顺着他的视线,侧身望向那扇门,似乎在透过格扇看屋中的人。
盯了半晌后,他转过身来,平静道:“多谢。”
见他努力压住上扬的嘴角,褚灵同越清安对视一眼,皆是看破不说破。
“不知是什么事,能让二位从蓬莱赶来。”
“我们是听说叶翘回来了,想来长明宗看看。”褚灵想了想,调侃道:“顺道,来参加你们的结契大典。”
越清安无奈轻笑,“我们此次前来确实是有些事需要处理。不过不用担心,不算什么大事。”
叶清寒轻轻颔首表示了解,既然两人不愿意说,他也没必要刨根问底。
简单的交谈以沉默结束,几人相互行礼过后便分道扬镳。
叶清寒径直走向小厨房,捣鼓他的新作品。
晌午时分。
叶清寒死拧着眉,一言难尽地望着灶台上黑黢黢的几盘菜,默默将手中的成品放到旁边做比对。
黑烟不合时宜地笼罩了整间屋子,呛得他有些睁不开眼。
“咳咳咳。”叶清寒抬手挥开这些烦人的黑烟,慌乱之中端了盘卖相稍微好点的,破门而出。
他皱着眉头,接连叹了好几口气,一脸复杂地望着刚收拾好的屋子变得一片狼藉。
至今都想不通。
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问题?
就这样,叶清寒单手端着菜站在门外,愣了好久,好久……
窸窸窣窣的声音让思绪回笼,他扭头望去,梧桐树高耸入云矗立不倒,梧桐叶挂在枝头慢慢地摇。
白云是静止的,是风在动。
叶清寒收回视线望向手中的东西,沉默半晌后,成功说服自己。
它……只是卖相不好罢了。
做好心理建设后,叶清寒端着菜进了屋,径直朝着床榻之上熟睡的周行云走去。
先躬身将玉盘放在床案上,而后才坐到榻边细细地端详。
周行云规规矩矩平躺着,唇瓣有些轻微的浮肿,偏头露出的侧颈好巧不巧都是他昨晚留下的痕迹。
昨晚,好像是有些过于激烈了。
叶清寒不自觉抬手抚上自己的脖颈,垂眸轻轻地笑,似回味,不知餍足。
他注定属于他。
于是,他献上一个吻,情欲中带着极致的虔诚,心甘情愿忠于他的爱人。
寒冰消融,寸寸柔情贯彻清风。
亲吻将周行云唤醒,他缓缓睁开眼,雾蒙蒙中看不清面前的人,只得感受到唇上柔软的触觉,以及错开的鼻尖传来那人温热的气息。
但他知道,这是叶清寒。
他注定属于他。
于是,他缓缓闭上眼,心甘情愿坠入这场亲吻的悸动。
他想,他是喜欢的。
喜欢叶清寒落吻时的虔诚。
喜欢叶清寒动情时的失控。
“行云,你醒了?”
“嗯。”周行云轻轻动了动,想翻身给叶清寒腾个位置,结果腰腿酸痛得厉害,压根使不上劲儿。
周行云:“……”
他不禁开始思考,还能下床吗?
叶清寒自知理亏,还贴心地帮他挪动位置。
灰扑扑,脏兮兮的,紧咬着唇,委屈巴巴的样子,看上去还…挺可怜。
但回想起昨晚,同一个姿势无数次尝试,无数个姿势一一尝试……
周行云两眼一闭,手动拉过被褥盖住脑袋,不想见这人,想死。
见他将整个人捂在被子里的小动作,叶清寒不禁失笑,他家行云这是害羞了。
“行云?渴吗?”
“不。”
“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用。”
“我新学了……”
“出去。”
叶清寒勾了勾唇,直接动手将周行云捂脑袋的被子掀开,直勾勾盯着他,“新学的,尝尝好不好。”
对上叶清寒这双漆黑的眸子,周行云咽了咽口水甘拜下风,偏头撇开视线,佯装镇定道:“……随你。”
叶清寒扬起嘴角无声笑了笑,将他小心翼翼地扶起来靠在床头,深吸一口气后,才将盘子端到他面前。
“……”
饶是周行云这般喜怒不形于色的人,看见的一瞬间都没忍住皱了下眉。
“这是什么?”
叶清寒薄唇紧抿,沉默半晌,含糊道:“它……只是卖相不好。”
在叶清寒满脸期待地注视下,周行云两眼一黑又一黑,极力地说服自己,这玩意儿仅仅只是卖相不好。
最终,他艰难地张开嘴,将叶清寒送到嘴边的东西咬下一小口。
“怎么样?”叶清寒略带忐忑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