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哭无泪的步言片刻后瞬间回神,大声呼喊,着急的寻找步天鼎的身影。
“爷爷,你在哪?”
………
“言儿,是我的言儿吗?”恍惚间,一个微弱的声息从一处倒塌的土墙后传了出来,步言忙跑上前去。
“爷爷!”
“言儿!”
爷孙俩视线相接,步言忙扑到了步天鼎怀里,二人紧紧相拥不住哭泣。
“爷爷,小言还以为再也见不到爷爷了!”
“好孩子,爷爷不会丢下言儿不管的,爷爷还盼望着能看到言儿长大后娶媳妇呢!”步天鼎抱着小言,溺爱的开玩笑道;
“我才不娶媳妇呢,我想一直陪着爷爷。”步言一边说着,一边更用力的抱紧步天鼎。
“嘶...”一阵呲牙咧嘴的吸气声从步天鼎口中传了出来。
“爷爷,你怎么了?”步言惊慌失措问道,打眼看去,此时的步天鼎早已没有了昔日的精气神,全身衣衫破烂,口中不住的涌出鲜血,染红了胸前的长袍,面容惨白,披头散发,虚弱至极。
“言儿啊,爷爷出门摔了一跤,身上受了点小伤,不打紧的。”步天鼎忍着剧痛,靠墙重新端正了一下坐姿,安抚步言道。
“爷爷!”步言扶着步天鼎的身躯,声泪俱下,“你别骗我了,王奶奶他们的尸体我都瞧见了,和我一起玩耍的几个小伙伴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我知道,他们...他们都已经死了。整个村子里就...就只剩下我们两人了!呜呜呜...”步言低着头泣不成声。
十岁的步言虽年龄尚幼,却也早已明白了很多事理。村民们世代良善,却惨遭如此毒手,作恶歹人灭绝人性,残忍至极。
步天鼎唉叹了一声,也忍不住的痛哭。再次撑了撑身子,尝试着站起。
步言抹开脸上的眼泪,忙上前扶着步天鼎。
“孩子,爷爷没事,别哭!”一边说着,一边口中不住向外吐血,显然这是句安慰话。
“言儿,爷爷有几件事要告诉你,你要听好。”
步天鼎深知自己已性命无多,有些深藏在心中多年的秘密,也是时候告诉步言了。
“言儿啊,其实...我不是你的亲生爷爷,你是我收留而来的!”步天鼎忍不住又咳出一口血。
他强撑着继续说道,“十年前的一天,我外出回来,看见路边的草丛中有一婴儿不住嚎哭,停留半天,也不见得有人来寻,我不忍心,便将那婴儿收养了下来。”
“那婴儿便是你!我将你抱回家,悉心照养,此后,我也有多方打听是否哪户人家丢失了孩子,却始终是查无音讯。但终于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前些日子有消息听说,苍澜国皇城中一户人家,十几年前丢失过一个婴儿,于是今日我便亲身前往查证,”步天鼎停顿一会儿,胸口缓了几口气之后继续说道:“唉,只可惜......”
步天鼎说到这里,看向步言的胸前,一枚玉牌正悬挂于他的脖颈上;
“这是当年我寻到你时,你胸前戴有的一枚椭圆形玉佩,造型独特,上面刻有一个‘言’字,我便为你取名为‘步言’。”
步言将胸口处的玉佩掏了出来,点了点头,静静的听着。
步天鼎口中又涌出一股血水,他缓了缓,继续弱声道:
“爷爷不是平凡村民,而是一归隐武者,今日之祸皆是我年轻时所种恶因,得此恶果也是罪有应得。答应爷爷,你以后莫要想着去寻仇!”
“我这里有一个小储物袋,是武者佩戴之物。你带在身上,里面有介绍各种知识的书籍,还有修武所用的功法、武技、丹药、灵石,待你成为武者后,只需一个拿取的念识,便能取得其中的任何东西,但记住,切不可暴露于人前,否则必招来杀身之祸!”
步天鼎的气息更加虚弱,只听出气,不见进气,说话也开始断断续续。
一旁听着的步言早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爷爷!”
即使你真的不是我亲爷爷,那又如何?你早已是我生命中最亲的亲人...步言心中感念,如是想到!
步天鼎继续说道:“原本我归隐于此,不想再与世俗之争交织......”
良久,步天鼎将关于步言的身世密信和前尘往事详细诉说清楚,此时的他已是虚弱到无法站立。
突然,感官敏锐的步天鼎似有所察觉!
“言儿,不要管我,你快些走,那些邪教妖人必得到讯息在赶来的路上!”将诸事交代完毕后,突然意识到危险仍在的步天鼎,忙催促步言快些离去。
尸血宗妖人心狠手辣,斩草除根,绝不留后患。
“我不走,不管有什么危险,我都要和爷爷在一起。”步言怎肯抛下步天鼎,独自离去。
“言儿,认真听爷爷说,你年龄尚小,孤苦无依,未来的路不好走,但你一定要坚强的活下去。苍澜国武道盛行,你答应爷爷,一定要拜入武道宗门,成为一名武者。往后余生,爷爷都无法再陪着你了,为人处世,须虚怀若谷,谦逊低调,方不遭人忌恨,切记,切记!”
“我不走,我...”还未说完,步言只觉眼前一黑,全身无力,昏厥了过去。
“我的言儿,活下去,一定要好好的活下去!”步天鼎满眼宠溺的看着怀中被他拍晕的步言,噙满泪水的双眼满是欣慰。
苍穹如墨,环盖大地。黑云压顶,漆黑可怖,无尽的雨丝绵绵密密,仿似一把把犀利的箭刃,从天空穿落而下,凌冽的冷风吹来,打在脸上,寒入骨髓。
服下燃血丹,恢复些体力,将步言身躯抱到远处藏好,步天鼎再次昂首朝天,巍然站立。
已是油尽灯枯,临死前还能拉几个人垫背,何不勇敢迎战!
双目眺望远处疾速靠近的黑云,这一刻,步天鼎,名副其实,是真正鼎天立地的英雄,慷慨赴死,决然无悔!
………
时光飞逝,许久,黄昏时分,连绵的冰雨已经停了。
苍澜国,稻谷村,村边一处茂密的丛林中。
仿佛是做了一个久远幽深的噩梦,恍恍惚惚中,步言悠悠转醒。
突然仿佛意识到什么,步言双目圆睁,忙爬起身四下张望;昔日人声鼎沸的稻谷村如今已是万籁俱静,村民们的尸体裸曝在村路两旁,任由野狗啃食。
“呜呜呜...”
当走到自家院门前,看到尸身残缺的步天鼎时,步言眼中的泪水再也止不住,决堤般呼呼涌出眼眶。
此时的步天鼎躺在一片土砖残瓦之上,脖颈上的巨大豁口让人瞠目,左臂和右腿早已不知了去向,面容惨白毫无血色,衣衫破烂布缕阑珊,身躯上一处处刀痕剑孔,看得令人可怖。
血红浸染,但此刻的步言却毫不在乎更不害怕,他将步天鼎的躯体缓缓抱在怀里,无尽哭泣。
夕阳湮没,落日的余晖浸染了远方鲜红的天际。
步言用幼小的身躯一次又一次拖着村民们的尸体,将他们挖坑一一掩埋。陈叔、李婶儿、王奶奶,还有时常捉弄自己的小伙伴们,步言亲眼看着一个又一个爱着自己的人覆没在黄土之中,无尽悲痛。
最后再看一眼爷爷的尸体,步言更加痛哭无泪,一捧一捧黄土将步天鼎尸身覆盖。
在终于将全部稻谷村村民尸体埋葬之后,身心尽皆疲累的步言终于眼一黑晕厥了过去。
少顷,
一个衣衫破旧的男子来到步言的身边,打量了片刻,将他横抱而起,向着远处蹒跚走去。
月独高照空叹寥,尽得轮墨破晓回!
清辉斑驳的月色之下,春蜍在沉睡的大地中悲鸣着,黯然聆听这朦胧凄冷的美,扪心拟问,昨日的美好是否还能追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