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丫头气急了。
但是何大能也急了,想都不想,猛地伸出胳膊一把横在了蒋临风和宝彪子中间。
那一排犬牙交错落在何大能的胳膊上。
本来……何大能身上的冻伤没好得太利索,在医院里的时候,李瑞池给他穿衣服那架势就像是幼儿园老师给孩子穿衣服,左一件右一件,他穿着衬衣,保暖衣,外面还有一个羽绒的小棉袄,最外面是那件厚实得跟城墙一样的防寒斗篷。
要是不这么形容,你感受不到蒋临风的牙口儿有多好。
在蒋临风落口的瞬间,何大能感觉她的牙肯定碰到了自己的骨头。
但是,有那么一刻的停顿,蒋临风好像懵了,那短暂的迟疑,似乎是后悔。
何大能有些窃喜,要是没猜错的话,她是不想伤害自己。
果然。
蒋临风的嘴一下松开了。
何大能趁机对着蒋临风的后脖颈就是一枪托。
没什么道理,何大能记得自己看武侠片都是这样,高手对着普通人后脖颈一记手刀就能把人敲晕,不知道那地方有什么穴位。
但是……
这戏份落在何大能身上有点儿尴尬,他一下没敲晕,蒋临风反倒是回头看了何大能一眼,无奈,何大能只好猛地将她的脑袋按在了前排座位上,又敲了两下。
也不知道蒋临风是真晕,还是为了配合何大能掩盖他的尴尬,身子一软就倒了。
何大能听到外面响起了一声唏嘘,是李瑞池他们终于松了口气,李瑞池比较紧张,他第一个想上来看看蒋临风的情况,但是宝彪子轻轻咳嗽一声,眼神儿瞥了一眼车门,李瑞池会意,退后一步,帮忙把车门关上了。
风雪声被隔绝在车子外面,蒋临风居然发出了呼噜声,何大能这才发现她的脖子拧着,将她扶正,放到了后座上。
宝彪子挑眉看着何大能。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何大能刚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说得太快,太顺理成章,连何大能这会儿都不太确定那是自己的真实想法还是想要撒谎蒙骗宝彪子。
好像是前者。
何大能耸了耸肩膀。
“你之前说了,进那个金海需要她,但是也需要你,你们俩少了任何一个,对我来说都没好处。”
宝彪子点点头,但还是看着何大能,似乎在等着他继续说什么。
好吧。
假如宝彪子能够看穿别人的想法,何大能感觉那种能力好像是透视眼,他看出来何大能的心里还有些什么——甚至连何大能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东西。
会是什么呢?
何大能深吸了口气,在心中默默地想着。
他想保护蒋临风。
但是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他能保护蒋临风的前提,却是伤害她,以保证她不会伤害宝彪子。
哈哈哈。
何大能突然想到了那个挖参客。
他算是宝彪子给何大能挑选的那些买家里面,偶尔还算是展现出了一丝人性的那种。
但是有段时间挖参客混得很差,他们这一行是真的看天吃饭,那段时间挖参客什么都没挖到,赶上大雪封山,只能和其他一群挖参客挤在一个小破木屋里面,何大能那时候年纪小,不谙人情,但是也能感觉到这个老头儿在那一大群挖参客里面很没有地位,卑躬屈膝,每天抢着干活儿。
有一次吃饭的时候,那天的粮食很少,意味着他们的余粮不多了,何大能那时候的情商还不足以让他看出这样的眉眼高低,也和往常一样上桌吃饭,果然,他刚一落座,就引来了其他挖参客的不满。
老头儿立马一脚将何大能踹翻,对着他破口大骂。
你个野狗一样的玩意儿还有脸上桌吃饭?啊呸,你也配!
老头儿一直骂、一直骂,比平时骂得凶多了,骂得何大能从惊愕转为委屈,从委屈转为麻木。
那天晚上连老头儿都没吃上饭——别人吃饭的时候,他一直在忙着骂何大能。
但是半夜的时候,何大能刚从麻木中睡着,感觉有人推了他一下。
老头儿给他竖起手指头做了个“嘘”的手势,递给他一只碗。
碗里的都是剩饭,是老头儿去刷碗的时候,东一口西一口从大家的碗底搜刮来的,半截的米粒儿,不知道是被谁咬断的还是他从碗底抠出来的。
何大能吃着那碗剩饭的时候,才突然感觉到心酸,他明白老头儿是为了他好,老头儿骂他,只是骂骂而已,如果换做那些人来教训何大能的话……啧,前两天刚听他们讲笑话一般说起,某年大雪封山的时候,他们把一个小孩儿剁巴剁巴吃了。
那不是玩笑,是一种暗示,在不动声色地征求老头儿的同意。
确实只能用这种令人心酸的方式展现出来。
就像后来何大能在很多电视剧里看到的,卑微的大人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只能佯作凶狠,鞭打责骂,让那些高高在上的人解气,毕竟,自己动手好过让人家动手。
真心酸。
就像现在的何大能。
何大能知道自己不会打死蒋临风,但他不知道蒋三金会不会。
赶在她激怒蒋三金之前,何大能先动手,这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唯一能保护蒋临风的方式。
看样子……何大能看着蒋三金的表情……似乎是奏效了。
蒋三金点点头,何大能这话说得很质朴,而且最关键的是,这是一个态度的转折点,这条野狗,终于学会了老老实实不带伪装地和蒋三金相处,这让他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多少有了些满意。
何大能的心松了一下。
至少蒋临风是能活下来了。
蒋三金的嘴微微抿了一下,余光似乎是不经意地从蒋临风身上瞥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