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利,那利……”那利的叔叔声声呼喊。
然而,无论他如何威胁,自家叔叔又是何等可怜无助,那利却仿若未闻,依旧果断下令:“还不快去告诉他们,立刻杀了阿莫!”
“你敢!”
拉米尔的这两个字几乎是用全身力气吼出来的。
被拉米尔挟持的那利的叔叔阿史那赛摩,满脸可怜之相乞求道:“那利,那利你就饶了阿莫吧!阿莫没犯错,不至于非要杀了他呀。你……不然我,我……”
那利狠狠瞪着自家叔叔,他挑起浓眉,一双深邃的眼睛里满是遮掩不住的鄙视和责怪。他咬着牙,语速飞快道:“不杀阿莫?不杀阿莫,你这个没用的老东西,难道忘了当初可汗交付给你我的任务了吗?阿莫竟敢违抗大汗的命令,私下放走囚徒还要搬来汉人来对付我们。这样的贼子乱臣倘或不杀,你我如何向大汗交代!”
这一席话让在场的包括主和派的龟兹国臣公列候们,算是彻底看清了他的真实嘴脸。他从都不是龟兹人,而是货真价实的突厥人,是草原苍狼的后裔,血管里流淌着凶残、暴虐、自私以及狡诈阴险血液。
当初魏征在向发出“华夷一家”之论的唐太宗建言时言辞激烈道:“陛下宣“华夷一家”是可以展示陛下您的心胸宽广,海纳百川。然实行起来却后患无穷!胡掳蛮夷人面兽心,弱则依附,强则作乱,不可轻信!陛下难道忘了五胡乱华的历史教训了吗?”
至此之后,唐太宗再也没有提过所谓的华夷一家,也没有将这些蛮夷给他戴的名为“天可汗”的高帽子引以为傲了。
言归正传,这些看清了那利真实身份和丑恶嘴脸、感觉自己被骗从而蒙受奇耻大辱的龟兹主和派大臣们听了那利的这番话,不禁恼羞成怒。一个个站起身来,手指着那利怒骂道:“好啊,那利贼子,骗得我们好惨!害我们误会了阿莫将军不说,还差点让我们成为龟兹的罪人、突厥的帮凶!你这个突厥奸细!”
“拉米尔!杀了你手里这个突厥的奸细!”大臣们齐声高喊。
拉米尔将手里的尖刀毫不犹豫地刺向那利叔叔的胸膛,那利叔叔就这样倒在了血泊之中,连呻吟呼痛的机会都没有。那利见势不妙,拔腿就跑出了王宫。大臣们一片混乱,大喊着:“快抓住那利!”
随后追了出去。
那利急促地跃上马背,挥动马鞭疯狂逃窜。龟兹国的大臣也骑上骏马,带着骑兵一路穷追不舍。
当众人追至拜河南岸时,一道不知从何处射来的箭镞“嗖”的一声直直射向那利,穿透了那利登着马磴子的右腿。
那利坐下的骏马受到惊吓,登时发出惊惧的嘶吼,前蹄上扬,毫不客气地将背上的那利甩了下来。许是平日里那利对它不甚关怀,还凶狠相待,致使马儿在摔下他后毫不犹豫地往相反方向奔驰而去,大概是想着终于摆脱了这凶狠的主人,快跑为妙。独留被射中右腿坠马的那利趴在地上,疼得冷汗直冒,脸色煞白。
他坐起身,狠下心将自己腿上的那枚箭镞拔了下来,顿时喷射出一股浓郁的鲜血,箭镞上还带着他的血肉。疼得他咬烂了自己的下唇,却半分也不喊出声。
那利像一只怨毒的草原野狼般回过头,双眸死死瞪着龟兹王庭的方向,一双凹下去的眼睛里放射出绿油油的光,有种恨不得冲回去将他们生吞活剥的恼火。他无奈地忍着疼痛站起身,企图换个方向逃跑。
直到这时,龟兹国的一众将领和骑兵才发现,射中那利的原来是一名身穿铠甲、头戴铁盔的年轻汉人将军。
阿莫说,这就是大唐皇帝派来的中郎将公孙溥!
“多谢公孙将军相助。”
“哪里哪里,陛下派遣我等前来,就是为了帮助贵国平定叛乱。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还望大家不必言谢。”公孙溥话音刚落,便听得有人惊呼:“那利站起来了,他要逃跑!”
还未等骑兵们拉弓搭箭,只听得“嗖”的一声,一支箭镞又飞向了那利,射中了他的另一条腿。众人啧啧称赞,皆言大唐将领箭法了得,百步穿杨。公孙溥十分骄傲地笑道:“这都是两年来,陛下用狩猎做掩护让将军们对我等进行训练的结果!不然我们这些出身寒门之子,又怎会有驰骋疆场立功的机会?”话说完,他便驱马前行,哒哒哒地来到那利面前,弯下腰像拎自己射中的猎物似的,将那利一把抓到自己的马背上,与龟兹骑兵会合后一起带着那利回到了王宫。
公孙溥抓着那利走进王宫,对龟兹诸大臣说:“请相国将此逆贼交给我们吧!陛下说,龟兹是大唐在西域的朋友,朋友的敌人也就是大唐的敌人!”闻言,在座的龟兹王公大臣们意识到,大唐才是龟兹国真正的友邦。这句简短的话,让诸位龟兹王公列候们心里涌起一股暖流。阿里摩多说:“弱国无外交,我们长久以来也是不得不屈服于突厥的统治。我们的女人,孩子从生下来就属于突厥可汗,从来没有自主权就连我们这些龟兹的王公大臣,也都必须做他们的奴隶。现在大唐皇帝帮我们赶出了突厥的驻军,使得龟兹得以自由便是我们的恩人。我们就将共同的敌人交给大唐,一切由皇帝陛下处置!”
拉米尔用疑惑的眼神,注视着阿莫将军问道:“您怎么会和这位将军在一起呢?”阿莫说:“还是让我的这个小兄弟告诉你吧!”
阿莫的亲信说道:“当时,我见宫里闹得不可开交,为了救阿莫将军,我偷偷溜出王宫去了大唐军营,将阿莫的处境以及宫里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公孙将军。他担心事态这样发展下去,对龟兹不利便带领五十多个大唐卫士,骑着快马和我一起向王宫飞奔而来。在王宫大门外,我们看到刽子手举起屠刀,正准备向阿莫砍去,公孙将军拔剑刺死了刽子手,救出了阿莫将军。”
阿米尔和龟兹的宗室、文武大臣听了阿莫亲信的讲述,都十分感激大唐的将军救了阿莫,也救了濒临灭亡的龟兹。
永徽三年的深秋,虎贲中郎将杨胄带着卫士们告别了阿莫和龟兹国众臣,押着那利回到了军营。雷文成和李震见杨胄回来了,不约而同地站起身来问道:“事情可有解决?”
杨胄颔首道:“明日,我们就可以押解那利回京了!”
李振钦佩道:“陛下可真是慧眼识英雄啊!中郎将之才果然非同一般!”
杨胄崇拜地说道“那是因陛下是一代雄主!汉朝的孝武皇帝曾在他的《茂林求贤诏》中说,盖有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我要说的是非常之人还须非常之君发现和提拔!”
李振颇为赞同地点点头道:“可不是吗?古之圣贤曾说,五百年必有王者兴。自汉光武帝讨伐王莽,恢复汉室后到如今正好五百年,陛下便应运而生,这岂不是大唐之福?若我家大人知晓了此事,必然会对陛下刮目相看的!”
因要将那利押解进京,公孙溥只得率军暂时避其锋芒,先绕开陇西的突厥辖区,从吐谷浑返回长安。
吐谷浑在贞观时,便是大唐的臣服国,所以从那里走十分顺利。
回到长安后,李治诏令将他封为安西侯,俸禄五百石,食邑五百户,继而又赏赐了雷文成等立功的将士。封赏过后,天子转脸看向长孙无忌,依旧是一副谦逊的模样问道:“舅伯看朕这样处理,行吗?”长孙无忌点点头,嗯了一声。
李治抬脸看了一眼长孙无忌,试探道:“以舅伯之见,朕该如何处置那利?”
闻言,长孙无忌不知何故,竟怔在了那里,一时不知该怎么说才合适了。他是做梦也不曾想到,坐在御榻上的这个年轻帝王,竟在没有鱼符调兵令牌的情况下,利用陪伴他狩猎的亲信护卫,便轻松地平定了龟兹国的内乱,还趁机小试牛刀,向突厥亮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