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安长公主厉声呵斥道:“你跪下!”
还未等王雪艳有所反应,李治抢先一步弯曲了双膝就要向同安长公主下跪,心中想着,先做出这谦卑之态,免得长公主拿此事做文章。却被长公主阻止道:“好孩子快别这样,我是要十一娘跪下呢。耽误了太子繁衍后嗣是她的错,我会好好教训她的。”
李治哪是真心想给她下跪啊,听同安长公主这么一说,他也就顺坡下驴得直起了身子。同安长公主见自家孙女还傻站在那里,没有半分听话的意思,顿时老脸就垮了下来厉声呵斥道:“你跪下!”
从小被家里长辈捧在手心里长大的王雪艳,过得比公主还尊贵的生活,哪里受得了疼爱她的祖母给予的委屈?她身子一怔,眼泪唰唰地从眼眶里淌了下来:“祖母您这是怎么了?我,我做错了什么吗?”
同安长公主三角眼一瞪,皱着眉头言辞犀利地训斥道:“善妒还不是错?在民间,善妒就是出妇的罪名之一你懂吗?自从你嫁给了雉奴之后,雉奴就只有之前的一个儿子,到现在都未曾再增加一儿半女,可不是你善妒,阻止他宠幸其他女人之故?”
“可是,我也可以…”
还未等王雪艳将话说完,同安长公主疾言厉色地反问道:“可是什么?雉奴也不是一点都不宠你,大半年了他对你可谓专宠,纵然有了高氏和萧氏,他也依旧将你捧在手心里宠着。这都快一年了却也没见你肚子有任何动静!万一李忠有个好歹,你是想要雉奴绝后吗?”
“不,不是的,我没有…”
话音落,只听“啪”地一声儿巨响,同安长公主满是皱纹的手重重砸在了面前的案几上,将案几上摆放的瓜果也震得弹跳了几下。她怒目瞪着孙女,言辞中带着威胁道:“告诉你王雪艳,一旦雉奴有了子嗣方面的问题,被魏王余党,甚至是其他儿子老大不小的妃嫔当成了把柄,吹个枕头风,你觉得他的太子之位还会稳如泰山吗?他当不了太子,做不了皇帝,你以为你就能安安稳稳坐上皇后?”
如此一番严厉的训斥,第一次连名带姓地跟她发脾气,让王雪艳倍感委屈的同时,又犯了她的老毛病。她一把拽住祖母的袖子拉起了哭腔:“不是还有您和祖父,长孙司徒他们吗?我也看过史书,历史上只有昏君才听后宫那些贱人的枕头风而不听大臣们的劝谏呢!”
李治在一旁听了这话,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差点没笑出声来。心中暗自嘲讽,这王雪艳真是又骄横又愚蠢,竟如此不知天高地厚。
这时,耳畔再次传入同安长公主的声音。听得出,她劝说王雪艳的话语中不再有适才的犀利,更多的是宠溺和无奈。
“我们是可以在陛下那里扶持太子。可你以为,当了太子就稳坐钓鱼台了吗?你是太子妃,将来的皇后。即使你生不出儿子,其他妃嫔生的子女不也要喊你母亲吗?你是他们的嫡母啊我的十一娘。”
“可是您当年…”
同安长公主当然知道,自家孙女想要搬出她多年来不许祖父宠幸姬妾,甚至还秘密将祖父外室的孩子打掉,害得那女子一尸两命的往事反驳她,当即落下了一张老脸阻止了她再往下说。
纵然王雪艳没有往下说,李治对此还是有所耳闻的。
这天,同安长公主可算将王雪艳说服了,决定不再限制李治宠幸其他东宫的妃嫔。
在以后的六年之内,郑叔儿,杨曼华和萧紫云就为他增添了六个孩子。分别是次子李序,三子李上金,高安郡主,义阳郡主和宣城郡主,贞观十九年,萧紫云又为他生了第四子李素洁,这都是后话了。贞观十七年接近了尾声,李治也差不多做了大半年的皇太子。
然而,就在这年的十月十九这天,李治接到了一个特殊的情报。传递情报的宦鹦鹉学舌道:不知为何,陛下今日下得早朝后,将长孙司徒招到甘露殿,长吁短叹地跟他说,‘太子荏弱,恐不能安守社稷。吴王李恪有文武之才类我。我欲更换吴王李恪为太子,你觉得可好?’
内侍话说到这里忽然停顿了下来,偷偷瞄了一眼李治的脸色。
也就是这一眼,便像是给这名内侍喂了一块儿鸡胗子般,让他感觉虽然很有嚼劲儿,却怎么也无法消化。他想不通,如此紧迫,关乎于太子地位是否安稳之事,太子李治的面上却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
李治心中暗自思忖,此事未必如表面这般简单,且看后续如何发展。他故作平静地问道:“那你倒是说说,长孙司徒是怎么回应陛下的?”
内侍微微蹙起了眉头,好似吞噬苦瓜一般,继续汇报道:“长孙司徒说,“陛下跟随高皇帝打天下需要神武非凡的能力,如今天下太平需要的是守文之主。太子温和仁孝,正是将来不可多得的守成良主。陛下,太子系国家储贰,关乎江山社稷岂能随意更换?”
“陛下问他,是不是因为吴王李恪不是你的外甥,所以你不赞成朕改立他做太子?长孙司徒说,‘臣一心为大唐江山社稷,就算当今太子不是臣的外甥,只要他利于大唐将来的走向,臣也必然支持!’”
内侍终于憋不住了,抬起眼皮儿望向在坐在承明殿内无腿圈椅中,气定神闲中还带着七八分笑意的李治道:“殿下,臣就想不通您都做得这么好了,哪里就荏弱不能守社稷?陛下竟这么偏心吴王。难道就因为他的母亲是陛下的宠妃吗?”
李治忍不住靠在椅背上朗声笑了起来,心中却是一片清明。他笑这内侍看不穿其中的门道。
走到内侍面前,李治指了指他的脑袋,蹙起了眉头点拨道:“你用你的脑子仔细想一想,如果陛下真的对我不满,商议要更换太子,为何偏偏只找了长孙司徒,却没有当着诸位臣子的面儿提出此事?”
李治心中深知,这不过是父亲的权谋之计,是借长孙无忌之手为自己铲除威胁。自己的太子之位,实则愈发稳固了。
内侍垂眸低头沉思片刻后,一双细长的眼眸中,闪烁出恍然大悟之色。还未等他开口,李治负手踱步,意味深长地说出这么一句:“此事一出,该慌乱的不是孤,该是吴王和他的生母杨妃才是!”
父亲的心思权谋,其他臣子未必参的透,也只有他看得最真。上次武氏之事,看似父亲被自己的一番“伦常出身”说辞给劝住了,并真的达成了他解放武氏身份的目的。实则是父亲愿意相信他所致!甚至可以说,父亲也是在用武氏在考验他是否能担任下一任的君主。
李治心中明白,这一切不过是权力斗争中的手段,自己必须更加谨慎小心,才能应对各种变数。
之所以到现在才提出所谓的“更换太子”夸赞吴王李恪,故意在长孙无忌面前贬低他,却更能看出父亲用心良苦,是想借长孙无忌之手帮他铲除皇位上最大的威胁之举,这个恰恰说明他已坐稳了太子之位。
如此一来,李治心情又怎会不畅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