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知行抬眼一望,悚然色变。
只见有东岸大营中有数十骑拼命打马跑向浮桥,为首者竟然是严肃军纪、组织渡河的全军巡阅使颜芝心,而东侧天空竟然有烟尘滚滚而来。
颜芝心带人不顾卫兵拦截打马直冲小丘,众人纷纷站起,显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大人,大人……。”颜芝心喘着粗气,胸口起伏,几乎说不出话来。
“崩,崩了。”声音结结巴巴,语无伦次。
“你说!”余知行制止颜芝心,指了指后跟来的一名二十多岁年轻人。
他是千代的弟子,余知行认识对方。
“大人,主力大营崩了。全军溃散,自相践踏死者无数,掌门,掌门可能也没了。”年轻人扑通跪地。
一言既出,四下骤然无声,甚至能够听到某些人“咚咚咚”剧烈的心跳声。
“怎么可能?”
“池震那几千残兵败将能够这么快冲垮三十万人?”
“到底怎么回事?”
现场炸开了锅。
“闭嘴,你接着说。”余知行呵止众人。
“大人精选精锐进攻溧水,本部大营便人心惶惶,都言大人抛弃了大家,掌门虽然几经弹压却没有什么效果。至今日上午的时候,便有人陆陆续续逃离,掌门率领我等杀了好多人也无法阻止,不到中午时分便大规模逃亡。”
“掌门无奈,只能整合还算听话的军卒向溧水而来。”
“是池震甲骑冲阵吗?不对啊,亲军营有赤水卫为底子,不至于直接崩了啊,你们音波派还有这么多门人弟子,直属军队也不少,千代掌门怎么可能出事?”有人忍不住了。
“不是的,天宇山来援军了,不下五万。一名叫做谢思远的人带队,趁着我军出营混乱,一下子冲垮了我们。有池震骑兵在,我们根本发现不了敌人来了援军。”年轻人哽咽出声。
“什么?劫灰剑谢思远?这个煞星也来了,他们不用去对付拓跋本部吗?谁安排的,乱弹琴。”众人听到这个名字,吓了一跳。
“千代掌门呢?”余知行沉声问。
“掌门让我们师兄弟分散突围,快马前来报信。”
“他说,他说对不起余大人,对不起诸位江湖同道,就不过来了。”
“掌门说,请大家保重!”年轻人痛哭。
余知行嘴唇抽搐,说不出话来。
“完了,全完了。以天宇军行军速度,傍晚前铁定能够赶到,咱们这个样子还能作战吗?到头一场空啊,哈哈哈。几十万兄弟死在了咱们手里。”曹无咎那样铁打的汉子竟然也会呜呜哭泣。
上官雄等也都脸色苍白,流泪不止。
余知行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十余万附庸兵分散在两岸,多日作战下来已经筋疲力尽,建制混乱,别说命令他们打仗,就算想要勉勉强强集中起来怕也要等到明天上午了。
自己这些领头的高手,也基本上非死即伤,无力再战。
谢思远来了,他们就是待宰羔羊。
现在真的是走投无路了。
余知行觉得自己这一辈子还是蛮值得,来到了这个鬼地方,虽然吃了很多苦,但好像过得还不错。短短二十多年,有过很好的上司,很好的下属,很好的朋友,甚至还有过很好的妻子。
那算妻子吗?余知行不确定。
但是对方真的陪伴自己走过了很长时光,可是对方的样子自己似乎忘记了,甚至连名字恍惚之间竟然也忘怀了。
可是跟着对方吃席,自己真的很开心。
余知行想起来了,当时自己很穷,在附庸兵中干杂活。
对方也很穷,靠着种些青菜、卖点豆腐过活。
扣除必要的开销后,他们是没有办法改善生活的。
所以对方特别喜欢带着自己去吃席,去之前他们会连续几天吃很少的饭,然后吃席时候大快朵颐,好好犒劳自己。
有新人结婚席、老人过寿席、孩子满月席、屋舍乔迁席、亡人过世席……
很多很多,对方是个很受欢迎的人,可以去吃很多席。余知行是个外来人,又不善交际,所以没人请他吃席。认识了对方之后,便有很多席可以吃了。
一度让余知行觉得,吃席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事。
记得对方说过,在一对新人结婚席上说的,要努力种青菜、卖豆腐,要攒好多好多钱,要办一场跟这一样体面的席。
记得当时对方很快乐,眉眼间像月亮笑弯了腰。
余知行也说以后要好好攒钱,要办很体面、很体面的席。
那天他们吃了很多很多,扶着腰回去的。
后来啊,后来对方就死了,余知行也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城里有大火,有人到处杀人,对方就稀里糊涂的死了,大家都在逃跑,余知行也跟着稀里糊涂的逃跑。
没了羁绊的余知行,随后的生活更是无聊而又充实,杀人,同时避免被人杀。
拓跋宗确实是个不错的东家,余知行又是老实本分的。
坚持,“白加黑”,“五加二”,风雨雷电都不怕。
践行只要干不死,就往死里干。
深信只要拼命干,银钱千百万。
加上为人本本分分、办差勤勤恳恳,攻坚冲锋在前、撤退离窜在后,不到二十年年,便升任大都统,迎来了人生巅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