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间很短暂,经历过瞬息万变的天空燃尽了余光,如同火焰熄灭,整个大地遁入昏暗。
商越站在城墙上,望着远处巍峨连绵的山脉和如白练的江河,满腹心事。
自柳陌死后,商越更加谨慎,他和车队众人放弃了原来的路线,准备直接前往济城,途径云、梁两州,取道东南,直奔上京。
三日前,他们一行人已经到达济城,预备在这里休整一番再行启程。
而在入城前,商越已经让人把柳陌的死讯传回宫中,虽然他之前答应过柳陌,但他还是不想让柳玉遥做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殿下,属下已经将路上需要的物资采买好了。”
他的内卫走上城墙,将手上的披风披在商越的身上,关心道:“晚上风凉,殿下要多注意身体。”
“谢谢。”商越朝他露出温和的笑。
他抬手拽了拽披风上的带子,正准备跟着内卫一起下来的时候,车队中那个名叫周燮的副将满脸焦急地跑了上来。
“殿下!”他跪倒在地,“前方发现北漓大军的旌旗,属下着人暗探,发现北漓调兵五万乘着水路偷袭!现在他们对济城已经形成合围之势,咱们是走还是留,还请殿下拿个主意!”
吧嗒——
商越手中的东西落在地上,碎成了几块。
他望着周燮那双急切无措的眼睛,身子不由得一顿。
怎会如此突然?
藏在披风里的手狠狠一握,顿时有血丝从握住的掌中冒出来。
北边西戎进犯,厉家父子正在浴血奋战,而现在,北漓竟然趁此撕毁与大胤的条约,暗中遣兵围困济城!
逃?
商越嘴角下沉,一双眸冷冰冰的,再没有以往的半分温和。
他如何能逃?恐怕那北漓早有狼子野心,只是如今才找到机会南下罢了,不过……
似乎是想到某种可能,商越双眸微微一闪,北漓那些人应该想不到他这个大胤的皇长子也会在济城中,这便是他们和济城全城百姓的先机,他是大胤的皇长子,享受着大胤子民的供奉,那么他就有责任去庇护他的子民,这是他的道义,也是他身为商越这个人的责任。
况且,商越仔细瞧着济城外的地形。
济城自古易守难攻,是天然的屏障。
济城之后是云、梁二州,是大胤三十二城万家灯火所在,一旦沦陷,后面三十二城将无一幸免!
遇此存亡之际,他不能逃,更不能后退,一步都不能!
“去寻济城郡守,在北漓兵临城下之前,孤要确认济城内还有多少士兵可用。”
“是!”
在周燮和身边的内卫领命离开后,商越独自一人走下城墙,他知道很可能在下一刻他面对的不再是欣欣向荣的天然关隘济城,而是尸山血海,而他亦有可能埋骨于此。
可他还不想死,他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完,还有人在等着他回宫。
“殿下!”
在他踏上最后一阶石阶后,济城郡守跟在周燮身后匆匆赶到。
他呼唤商越的声音满含悲戚,声量并不高,甚至半数被压抑在喉间,可商越听来却似锣鼓喧天的戏台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瞬间将他那些顾虑全部抛掷脑后。
商越抬眸,对上郡守的眼睛,沉声问道:“济城内还有多少士兵?”
郡守微微垂眸,嗓音沉重:“不足五千。”
“孤带来的人还有七百。”商越暗自思量,又问道:“若是北漓兵临城下,你觉得能撑多久?”
说到这儿,他的声音顿了顿,望向西北边的烽火台。
“能撑到……援军到来吗?”
周燮闻言摇了摇头,替郡守答道:“属下带郡守来之前,已经命人点燃狼烟告知云州方向,可……”
他突然哽咽了一下,继续说道:“云州距此甚远,就算云州军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最少也要七八日才能赶到驰援。然而……凭我们眼下的兵力不足以抵挡北漓的五万大军。”
“孤只问你,”商越面上薄凉,目光似一道冰刃射向他,“能撑到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