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长老事无巨细,再三叮嘱世道险恶,多加小心后,将一枚古朴令牌交到了黑衣青年手中,郑重道:
“此乃隐月门道盟行走令,也可作俗世路证,此去一路向南,到了天拒关,出示此令,道盟自会对你有所安排,记得贴身携带,切莫遗失了。”
苏唯一接过令牌,掂量了一下。
乌漆墨黑,瞧不出材质为何,掌心般大小,长矩形,分量不沉,正上方刻有道盟二字,下方为隐月门行走五字。
“知道了,师叔。”苏唯一咧嘴一笑。
他五官轮廓分明,样貌俊秀,眉角较低,眼眸狭长,笑起来眼角弯弯的,像是一轮月牙,透着说不出的狡黠。
那些前来相送的师兄弟见他一笑,不少人浑身一颤,回忆起了不好的事情,暗暗打个寒战,心想害人精总算是要走了。
只有十一二岁,刚入山不久的孟青生眼眶一红,哭道:
“唯一师兄,我舍不得你,能不能别走啊......”
此话一出,当场就有人急了,一把捂住孟青生的嘴,身后七嘴八舌道:
“什么话!这叫什么话!”
“苏师弟此去是为了斩妖除魔,捍卫边关,是大义之举!”
“青生师弟莫要以私情裹挟大义!”
“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修行中人又怎能贪恋一时光阴。”
......
苏唯一瞧着一众师兄弟群情激昂的样子,心底忍不住犯了嘀咕:
“这些混蛋,就那么想让我离开吗.......”
直到一向好脾气的三长老笑骂了几声,那些愤愤不平的声音这才止住。
临别之际。
三长老心底也泛起了少许哀愁。
两年光景于他而言,不过弹指一挥。
却因苏唯一的到来,让沉寂了多年的隐月门热闹了几分。
自古美人爱英雄。
放到仙门中,也是这般道理。
长辈对天赋异禀的弟子,总是要偏爱几分。
想来躲在暗中观望的两位师兄,也是这般的不舍吧。
三长老面露慈祥笑容道:
“如今你也算学有所成了,此去天拒关多加磨炼,于你破境入皆果也是多有益处,你天资聪颖,自然有自己的路要去走,修行上的事,师叔便不多加干预了。”
“只是还需谨记,皆果皆果,结什么样的果,于来日成什么样的果至关重要。”
“若无把握,若非生死关头,切莫冲动破境。”
“好了,师叔要说的,仅有这些了。”
“快去吧,孩子。”
三长老言罢,轻拭眼角。
苏唯一拍了拍哭得稀里哗啦的孟青生的小脑袋,却是深呼吸了一口气,以从未有过的郑重神情,拱手,作揖,正色道:
“弟子苏唯一,自幼孤苦,无父无母,颠沛流离,幸得师门收留,传我神通,教我修行。”
“然弟子顽劣,过去行事孟浪,惹是生非,为诸位师长与同门增添了许多麻烦,为此弟子心怀愧疚,在此,先向诸位同门赔个不是。”
“此番离去,不为他物,弟子定要扬名天下,为师门创下名望,以报再造之恩。”
“临别之际,掌门师父,二师叔,三师叔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苏唯一言辞真切,双膝跪地,叩了三叩,掷地有声。
气氛烘托到了这里,身后的那些弟子们,难免也生出了异样的情感,纷纷抹泪道:
“都是自家师兄弟,师弟说这些作甚。”
“唉,看来以往是师兄错看了苏师弟啊,没想到师弟也是性情中人。”
“过去的不愉快就都过去吧,我再酿美酒百坛,待他日师弟归来,无须再去偷酒,师兄定当亲自开坛,与师弟痛饮一场!”
......
隐月门一隅。
掌门正与二长老对坐亭台,此时面含欣慰,笑道:
“这孩子,确实长大了啊。”
二长老喝着闷茶,冷声道:
“早干什么去了。”
掌门无奈道:
“你这人,年轻时就嘴硬,活了这般大年纪,怎还如此。”
二长老暴躁道:
“咱几时嘴硬了!”
“现在。”
......
一番深情后。
总算有了离别该有的情绪。
众人依依不舍地望着苏唯一缓缓走向止步碑外。
过了止步碑,便是山外天地,再无束缚。
苏唯一一步三回头,目中含泪,直至走到了碑外地界。
有那感性的弟子刚喊道:
“苏师弟,一路保......”
重字还未出口,戛然而止。
一双双错愕的目光中。
刚才还情深意切的苏唯一抹了一把脸,像是变了个人般,嘴里发出嘎嘎怪笑,眼神戏谑地回头看了一眼,随后猛然向着东面奔驰而去。
有人惊呼道:
“天拒关不是在南边吗,苏师弟是不是走错了啊。”
“不应该吧。”
“我怎么觉得,他像是在逃跑......”
嘭!
后山深处忽地传来一声犹如惊雷的爆响。
一道身影风驰电掣自高空中迅速坠来。
几个呼吸间,二长老落至止步碑前,脸色铁青,难看至极。
那小王八蛋不是要去天拒关援助道盟,是早就打好了主意,要借机逃出山门!
先前那番真情流露,只是为防变故的虚与委蛇罢了。
当真卑鄙无耻!
“师兄,这......”三长老此时哪能想不明白,忙道:
“可要派其余弟子下山去追?”
“不必了!”二长老咬牙切齿道:
“那小子现在的能耐你还不清楚吗,咱等曾以道果立下誓言,不得离开止步碑半步,若非是咱等出手,其他弟子哪能是他的对手。”
三长老表情复杂道:
“那孩子也是,不去天拒关,他还能去哪儿?”
“除了危害四方,还能去哪儿。”
二长老阴沉着脸,唬得一众弟子面色发白,喝道:
“都愣住做甚,不回山,莫非是想学那小兔崽子出山!”
“啊,我想起来了锅里还有火,师伯师父,我就先回去了。”
“师父,弟子马上回山修行。”
“弟子也是......”
......
一众弟子七嘴八舌,顿作鸟散逃回了山上。
除了对苏唯一外,隐月门三位师长并未限制其他弟子不得入世,只要学有所成,皆可下山。
只是无奈三位师长曾立誓言,非误入此山者不得收为弟子,而隐月门地处偏僻,以致弟子稀少,修行资质更是一言难尽,蹉跎半生不入筑基者,大有人在。
“师兄,接下来该怎么办?”三长老担忧道。
“还能怎么办,回山。”二长老气道,却是忍住了没翻师弟旧账,愤慨之余,亦有几分无奈道:
“只希望他能安心留在道盟的势力范围内吧,怕只怕他自持天赋逾越过境,若是碰上了那人,又被知晓了根底,后果难料啊。”
二长老一改往日暴躁,转身回山时,瞧着背影,不知不觉竟有了几分萧瑟。
三长老亦是面容凄凉。
遥想百年之前,隐月门三杰横空出世,解空之道如日中天,若非是招惹上了那人,又怎会落得满门被屠,如今日渐凋零的下场。
时也,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