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各怀心思的人在最近的一处酒肆吃起酒来，赵雀的马拴在外头。

桌子上摆了不少酒菜，羊老大没从家里捎来羊肉，他自称吃腻了。三人各坐一侧，各有心思，羊老大手里仍抱着那只小母羊。小母羊总对阳正卯怀有莫名的敌意，近似于狮子对驯兽师那种怨恨。

羊老大叫石仁，一直打听金陵的事，陈莹莹似乎曾是他的相好，后面跟一个公子跑去了金陵，公子失了势，落了风尘。但他念旧，仍想见她，还怀疑她有自己的遗腹子，想找儿子。说到儿子的时候，那怀里的母羊都会叫一声，颇为有趣。

叫多了，母羊有些渴，他却不让人给羊儿喂水。

赵雀一面虚与委蛇，说了许多杜撰的陈莹莹之事给他听。本来还疑心这羊老大发觉异常，编得还没头没尾，颇没底气。后来发现他无论是何故事一概相信，就愈发肆无忌惮起来，两人越说越熟络。

“这陈莹莹香消玉殒得早啊，听说是没遗腹子。但走得那天，连呼数声大郎，平日里唱得最多的曲子，也是苏武牧羊、羊皮换百里奚之类的故事。”

赵雀说得让石仁潸然泪下，俨然一个爱而不得的凄美话本故事。

“蟒兄弟，我也没料到啊，十数年过去了，她居然心里还有我。不过有这么一个姑娘一直在等我，我却去不得金陵，何等让我羞愧啊。”石仁捶胸顿足，一副可悲可叹的样子。任谁来看都要掉泪。

除了阳正卯，他还在细细从菜里挑择出几片肥肉来，边吃边痛饮，全然忘了来吃这酒菜的目的是什么，儿子阳虎也全不提起，说话不着边际起来。

“石兄，你也别太闷了，别总想着这等糟心事，郁结于心必生病症啊。人生得意需金欢啊。来，吃点酒菜来，下次再加些羊肉，烤了吃可美，吃了之后咱几个就结拜。”

“烹牛宰羊且作恶，会需一饮三百辈！”

两人全当听不见这厮说话和背怪诗，这厮不能去搭理，一旦搭理就蹬鼻子上脸，拿着那本自称是李太白的诗集挥斥方遒，好不恼人。

两人再絮叨一会儿，赵雀觉得时机差不多合适，就抬起那个没有被侵染的胳膊，搭在石仁肩膀上，装作醉眼惺忪问道。

“弟弟实话与你说，此次入蜀，是有事情要办。石兄在此地混得开，吃得透，不知道石兄能否找些助力，帮弟弟一程？”

听到这话，石仁竟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震飞了些许木屑和灰尘。

“蟒兄弟这话，就是不相信哥哥我。虽然哥哥我大能耐没有，但豪友侠杰兄弟不少。一呼百应不说，动员个七八十不成问题。”

拍完胸脯，石仁又颇作神秘的，贴近了脸，悄声说了一句。

“我们白莲教...蟒兄弟可知？”

白莲教，妈的，这么多天，终于又听到这话了。从金陵远赴至此，死了十几个弟兄，远离温柔乡，正是为了这个破教。

白莲教，或称白莲宗，从汉以后，世代以造反为业。在唐反唐，在宋反宋，在明反明，历代朝廷无不深恶痛绝。他们组织严密，在民间结社，入会则称兄弟姐妹，有人缺钱少粮则互为救济，此后规模日大，名曰白莲教。

至于白莲宗，那是僧侣们组织的，赵雀暂时没有调访他们的任务。

于是他将兴奋咽了进去，强装没听过。

“白莲教？是咱这乡里结社吗？我这事情颇大，几乎可说是血海深仇。还望哥哥引荐兄弟给我认识，事成必有重谢。”

赵雀已经想好了计划，用一个复仇计划的谎言来接触此地的白莲教教众，即使不能彻底清楚他们的组织框架，也能摸个底细出来。

“蟒兄弟这是哪里话！当是信不过哥哥我，听着，有哥哥我，自当解了你这一难！”

羊老大笑得很嚣张，和满脸感激的赵雀勾肩搭背。若是此地有公鸡，两人几乎就要当场斩鸡头结拜了。

“对了，蟒兄弟可听过囗囗？”

赵雀完全没听出他说的是什么，猛地一愣。

羊老大笑得更开心了，挥手让他别计较，说自己口误了。

寒暄几句，羊老大便嚷着要给赵雀带路，见一见兄弟们，他时而手舞足蹈，腰眼处的白莲花图案毫不避讳的展示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