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雀只觉头疼欲裂,抱着脑袋砸向墙,眼前的房子如热浪扭曲下的空气,混沌起来。
眼前已经彻底变成肥硕肉泥的十来个兵卒,在陈二的带领下朝他走来。他慌乱地举刀,强压下头痛与惊惧,直直朝着陈二的要害处捅去。
噗嗤。
刀捅进肉里,发出了近似嗤笑的微弱撕裂声。刀像是陷进了泥沼里,别说是攻击,此时连拔出来都费劲。
那变作肉球的陈二也不去搭理赵雀,只是自顾自迟缓地用肥肉挤出了插在自己肉里的刀。转身又回头,提着刀,朝着双人头蛇身铜像走去。身后的其他猪猡们也一样转身,众人像是听到某种指引一般,迈着近似神圣庄重的步伐,滑稽地挪动肥胖的身体。
像一群硕大的、排着队的企鹅。
赵雀借此空隙,赶忙找路出去,想离开这诡异地方,却发现每个门都上了锁。
猪猡们在那诡异蛇像注视下,围成一个圈,陈二拿着刀,手起刀落,居然凌厉异常,数个猪猡人头落地。他机械性地重复着,深陷在赘肉里的脸上挂着神圣的表情。
直至砍下了十五个猪脑袋,陈二这才横刀向他自己。
嗤。
鲜血飞溅,现在是十六个猪脑袋了。
猪头乱滚,肥硕的肉耳朵如扑翼。
阴风渐渐小了,肥硕的脑袋仍在地上乱滚,每一个脸上都挂着满足的神情。不像是死人,倒像是刚刚完事,从妓女身上爬下来的嫖客。
赵雀疯狂地砸踹着堂门,但门结实得可怕,显然是人为加固过的。
我他妈是来了个什么地方?
咚咚。
身后有脚步声,赵雀后脊背一凉,正要转头。
无数条黑蛇一样的长而粗的线从四面八方喷涌而来,宛若黑潮退浪,如蚯蚓、如蠕虫一般拼命地爬上赵雀全身,死死勒住。
“太好了,太好了,前些日子跑了十六个。如今又有这群人撞上门来,正好又是十六个,解了我们大厄啊。”
说话的是那个老头,肖庞,这黑线正是从他身上喷涌而出。他身后还站着五六个身材同样壮硕的胖子,赘肉横生,各个也是缠绕黑线,不过有的粗些,有的细些。
此时见肖庞完全是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看着满地的猪头是两眼放光,更是咳也不咳嗽一声,欣喜地拍着手,全不像先前的肺痨鬼。
“你们...抓了我,金陵还会派人来的。若是放了我...我定然会编个理由,不再与你找麻烦。”
赵雀被这黑色蠕动的粗线勒紧了,力道大得惊人,几乎让他喘不上气来。
肖庞走上前来,打量他,说道:“你倒是个变数,”他拍拍赵雀的脸说道,“你们也是真仗义,从金陵千里赶来用命换我们的命,既然数量够了,我就给你个机会。”
赵雀此时倒没有多害怕,只是香囊就挂在自己腰间,如何舍得不明不白死在这里。
“捆起来,看看巴老爷要不要一起吃了。”
巴老爷?吃?
赵雀全身被缚,看得肖庞招呼下人捡拾起来地上的滚滚猪头,这边撕扯一块肉,那边掰下一片骨头,再扣下一只猪眼,众人忙活着,拼拼凑凑出了一整个硕大猪头。
滴答,滴答。
猪头还冒着血。这猪头拼得倒还蛮像,比先前满是赘肉的陈二等人的脸更像猪头。看来是经常干的熟稔手艺了。
肖庞浑身的蠕动跳跃着向外发散的黑线渐渐褪去,化为常人,但勒着赵雀的那部分仍存。
肖庞带着十来个胖子打开房门,举着火把拿着猪头,进了大院。
“东西都备齐了吗?”
“都齐了。”
“把剩下的肉也扛过来。”
一个胖子拎起赵雀,也一起跟上。也有几人去了厢房。
大院已经是火光冲天,高耸的火浪在院中央平静而暴躁地舔舐着木与土。上百人举着火把、提着灯笼,等他们到来。不知是何人已经把那尊双头蛇身铜像搬了出来,摆在篝火旁。
再旁边是从厢房里搬出的几个大木箱,以及一地的变成猪猡的骑兵碎尸。
赵雀认得人群里的几个脑袋,分明就是进村时偶尔探出头的村民。怪异的是,无一女人小孩,只清一色的男人,个个胖得出奇,缠绕在黑线里。
像一群被裹好放在卤罐里,预备来年享用的年猪。
人群念叨着,怪叫着,用蜀地口音,各种节奏、声调都有,但内容全都一致:
“巴老爷。”
祭坛摆好,最中间是篝火和铜像,然后是猪牛羊三头。肖庞像是祭司一样,拿着根棍子在地上指指画画,画出了一个没有尾巴的蛇,两端都是独眼人头。
这就是他们祭祀和信仰的神,叫巴老爷。
他拿起了一个黑瓦罐,上头纹路古朴,像是一条蜿蜒着的大蛇。肖庞轻轻打开罐子,将里头粘稠的黑水一样的液体倒在祭坛前的猪牛羊头上。
被拼凑出来的猪牛羊头接触黑水,猛然骤变成黑蜡色。那颜色像是灵魂褪色之后的样子,赵雀不知如何描述,只感觉它接触黑水之后,就被从这个世界剥离抽取,只剩空壳。
肖庞忙活完,又走到赵雀身边,闭眼听着人群吟诵巴老爷的名讳,神情十分享受,让他想起了死去时的猪猡头。
“你是个变数,”肖庞忽的睁开眼睛,笑意吟吟。
嗤。
肖庞那根在地上画画的木棍,被一团黑线缠绕卷起,猛地向赵雀的心脏捅去。
“我想过了,我不喜欢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