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手底下的十六个骑兵卒子笑容也刹那满面。
“肖主家如此心肠,必有大运啊。”
奉承的话纷纷而至,大家眼瞧着就要取开箩筐大快朵颐。肖庞也笑容可掬,招呼着大家拿碗筷,说几句话就要转身回里屋。
“肖某有些乏了,各位自便吧。”
赵雀把刀重重敲在箩筐上,其上的柳条稳稳压在刀下,轻轻说:“怎么如此不懂事,肖主家不先吃,我们如何敢动筷子呢?”
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赵雀担心饭菜有毒。
气氛一时间有些僵住了,但手下的兵卒都没说什么,只是静静看着肖庞,等他回话。在外办差,留些心眼总没错。
“哈哈哈,咳咳,”肖庞笑起来了,咳嗽也停不下来,“无妨,赵将军既然有心让肖某先吃,某自然得答应啊。”
“只是,肖某不似壮士们这般有勇力,吃不了许多。”
说着,他拿起筷子,挨个在每个盘子上夹起了一片肉,就这桌上的酒咀嚼吞咽下去。
赵雀盯着他彻底吞咽下去,不似假吃,这才放心下来,拱了一手:“肖主家,赵某来日办完了差事,必有酬谢。今日多疑,还请见谅。”
寒暄完了,瘦削的肖庞领着三个肥胖下人进了里屋,独留他们在大厅吃食。
十来人吃得很是热闹,酒肉撕扯,嚷嚷不断。
赵雀只是抱着刀,揣着文书啃干粮。他靠在身旁的土墙上,一遍瞧着他们尽兴撒泼,一边观察着四周。此时外头彻底黑了,心里算算,应该过了子时。他紧紧握着手里的香囊,总觉得一切都不对劲。
偶尔吹来几许晚风,居然莫名的有些凉,惹得他也想喝一口酒。
蜀地的晚风,在这等暑天也是凉的吗?这风吹起了盖着神像的布,露出一角,他想事情,也懒得去看红盖头下到底压着个什么神。
毕竟是个死物件。
“赵队正,来一杯...”
喝得有些多了的陈二侧身走过来,手里还拿着一碗肉边吃边说,言语里带着醉酒后特有的自来熟。
“我不爱喝酒。”
“兄弟啊,哥跟你说,你知道为啥你总得不到弟兄们的心吗?”
醉眼朦胧,陈二贴着赵雀。他没有答话。
“就是因为这,酒!”
晚风又吹起来了,这次更冷些,也更大些。赵雀瞧见两个兄弟关紧了些正厅的门和窗子,没多想。
陈二把酒盅往他身边一放,洒出了些,“你不和兄弟们逛窑子,不和兄弟们抽膏子,这些都算了,你毕竟年岁还小。可是,你甚至不和兄弟们一起喝酒!这,怎么能让兄弟们相信咱们一条心呢?”
赵雀听得有些意动,眼前的陈二似乎颇有些苦口婆心的意思。再看他身后几个兄弟的眼神,此时若是还不喝酒,恐怕难以服众。
没办法,他心一狠。
“得,咱兄弟一起喝了!”
赵雀接过酒盅,猛地灌了一口进去。这酒辛辣极了,像是一条多足蜈蚣钻进了口腔里,一扭一扭的乱窜着,涩喉咙,冷痛冷痛的。
“好啊!”
众兄弟都喝彩,但声音都含含糊糊,听不清说的啥。
呼。
风更大了,简直就要吹起来神像上的红布了。不过赵雀喝了酒,没觉着冷。
这酒,果然是有用啊。
赵雀有些高兴,昏沉着脑袋又拿起酒壶倒了一杯,满饮。
“陈大哥,小弟以后还要靠你多多照顾啊...”
“哼哧,那是自然,都兄弟嘛,哼哧。”
“陈大哥,吃慢些,我去给你再拿一盘来。”
赵雀喝得开心,想着要和兄弟们打成一片。
一转头,一个肥硕的脸占据了他的整个瞳孔。陈二的皮肉逐渐松弛,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肿大起来,脸上的胡子和头发在迅速脱落,像一头新出栏的待宰年猪一般肥硕。
就像在食槽前拱食的猪,一张脸全埋在盛肉的盘子里,满面油腻,拱着鼻子拼命吞咽。
像是一盆冷水泼在脸上,赵雀猛然从一场枯燥冗长的旧梦中惊醒,似乎只是一转眼,这个世界就变了样。
再一抬头,周围的十五个兄弟无不各个如猪猡,吃得最凶的那一个已经连身体都肥硕臃肿,已经看不清五官四肢,活像一团蠕动着只知道吃的肥油。
他们吃了肉,就成了一群肉泥般的猪猡。
呼,呼。
阴风愈刮愈大,倏忽刮飞了神像上的红布。
红布掀飞,露出了其下的神像。是一条近似铜蛇的怪物,缠在一棵青铜打造的巨树上,没有尾巴,只上下两端各有一颗硕大的人头,一颗朝上望天,一颗朝下看地。两个人头上都没有嘴、耳、鼻,只各有一颗大眼。
猛然间,两个脑袋同时转动,齐齐看向厅堂上的猪猡们。
“鞻鬰齺爩”
晦涩艰深的声音不知从那双头蛇处冒出,像是太古时期,一片混沌与无光中传来的呼唤,呼唤着自己血缘最深处的姓氏。
这姓氏有关祭祀、死亡、血与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