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旅店房间,花咲靠坐在床头,用大腿支撑起日记本,手握着那支零点五毫米的黑色中性笔,时而书写,时而停顿思考。
他站在距离双人床不近不远的窗边,思忖自己今晚要如何休息,是和花咲同床共枕,还是到一楼前台,再要一套被褥上来。
于情他自然偏向前者。倘若要花咲来选也应是前者。或许还有机会趁他酣睡的时候把他吃掉不是?
但于理应是去再要一套被褥更好。那是另一方向传来的声音,又像是从漩涡外系在他身上的一根绳,绳的另一端不停传来与漩涡对抗的拖拽力,要将刚刚迈进不远的他拉回。而他是拔河绳中央系的结。
“嗳,雁……倘若要塑造一位乐观开朗的女主角,要怎样去写……”
靠坐在床头的花咲已停笔许久,柔声问他。
“女主角?”
“既然要寻求改变,总要有方向嘛……”
尽管如此说着,花咲的笑容却显露出难以消抹的凄切。
“可谈及小说角色,大抵和你想的不大一样……乐观开朗种种这些。”
“尽管说便是……只是听雁聊天也是好的。”
花咲向他招手,要他靠近些,坐在床前。
“倘若去塑造一名积极面的角色,总要先有一个须要塑造她的理由才行……而即便是这样一名角色,也不总是积极的,具体要看须要体现她的哪一面。”
“理由?”
“一篇故事深处最本质的东西,何以令一名作者充满热情地将一篇故事书写下去的东西。歌颂和平也好、赞美爱情也好、想要批判什么也好……总要有一个‘我是为什么而写出这篇故事来’的理由。譬如……”
他稍作停顿,寻找合适的字眼。不知不觉间,花咲又将一只手塞进他的手心。
“倘若要写成长,写大人与孩子,就要写饱经风霜与未经世事两缕截然不同的灵魂,写孩子的顺应与叛离,写大人的理解与胁迫……”
他停下来,发觉话题距离花咲问的问题已越来越远了。
“要写尚未长大的少女也好,要写已经进入社会参加工作了的女人也好,不论哪一方都是有积极面与消极面同时存在的。
“而不论是写少女还是写女人,当她成为这篇故事的主角之一,就已同时成为了其中一方的具体象征。”
“这样……”
花咲自然地将他的手拉进了被褥中,在不知不觉间改为十指相扣的握法。
“明白了?”他看向花咲,掠过一眼花咲尚未合上的日记本的页眉。
没有精确的日期,只写着“第三日”的字样。由此推导,花咲是把他们在神社相见的那天作为了第一天。
“或多或少……积极也好,消极也好……少女不仅是少女,而是代表了故事里的‘孩子’,是这样?”花咲整理语言,看着他说。
“嗯……所以,故事里的少女不仅是‘不寻常’的,也是‘不完整’的。
“不寻常在她必须要具备故事其中一方所要她具备的象征,不完整在她只具备着这些象征。其他部分要么只有只言片语,要么就一概略过。
“所以,在小说中方方面面都积极且完整的女主角是不存在的。”
他弯弯绕绕说过一圈,仍没有向花咲一开始的问题给出确切的解答。
“也就是说……”花咲耐心听他讲完最后一句话,将他的手放在胸口,“雁也不知道该怎样写?”
“是不需要。只谈‘乐观’与‘开朗’两点自然是有的。
“以文学小说来说,挪威的森林当中的绿子、雪国当中的驹子,都处在意象中‘阳’的一面,也都可称得上是乐观开朗的……”
“我没看过呀……”花咲摇动他的手,打断说。
他短暂沉默,在脑海中搜寻或多或少具备象征意义的轻小说角色。
“果然我的青春恋爱喜剧搞错了可看过?”
“看过。”
“由比滨可称得上乐观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