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来并非恋家的人。而如今只须要有台智能手机,不说是在东京,就算是远在背包客眼中庞然辽远的太平洋彼岸,想要瞧见身在鸟取的父母,听见他们的声音,也一样能随时瞧得,听得。
可不论用怎样的设备,相见起来又如何便携。
当他坐上七小时的列车和两三小时的乡间巴士,长途跋涉地回到家中,真切地瞧见母亲的脸庞,听见母亲唤他的名字时,依然感受到某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四面八方朝他涌来。
仿佛前一刻还上足了发条的时钟,这一刻便陡然停转。
即将出版的小说、临走前才确认过的插画、明天即将要做手术的花咲都、学校留给他们的假期作业……
一切在路上被他反复念起剖析的琐事,都在听见母亲的呼唤后暂且抛在脑后了。
“晚饭也才刚做好不久。”
“这么晚?”遥跟在雁的身后走进屋里,将小一号的那只行李箱递给要来帮忙的雁的母亲。
“哪里晚!不才九点?”雁的父亲安然坐在餐桌前,心情不错地拍响肚皮,“在我像你们这般年纪的时候,每天熬到十二点后都是常事。”
“遥是在说,平常家里晚饭时间不都是七点?”
他拎着行李箱登上前往二楼的楼梯,瞧了眼餐桌上对他父母两人来说过于丰盛的饭菜。
“加班了嘛——”
摘下围裙,穿着棉麻连衣裙的母亲朝他眨着眼。
“好辛苦……伯父也加班了?”
遥有些吃力地拎起大行李箱跟上来,顺着雁母亲的话毫不怀疑地应答。
“他呀——”
母亲抢起了父亲的话茬,唯恐出什么差错似的。
“他也不会做饭,加不加班不也都要等我回家来做嘛。”
“喔……伯母好辛苦。”
“哪里哪里……”
遥与母亲一唱一和间,雁忍不住与她交换眼神。
要是因着加班才做饭这么晚,又哪里会有时间换上连衣裙,有精力做各种费心费力的一桌好菜……
“雁,吃完饭再收拾吧。”
遥显然注意到他的眼神,嘴角抿起笑意。只这一笑,遥打着怎样的念头他便一概明白了。
“……好。”
“雁!今晚陪我喝些酒嘛!”同时父亲也朝他喊来,嗓音洪亮地像能震动这栋有二三十年未翻新了的老宅。
“不……”
“要喝你就自己喝点算了,要他喝什么?”
“总要有这一天嘛……”
“我倒希望雁从来不会有这一天!”
“话是这么说——”
与母亲拌嘴的同时,父亲情不自禁地摸了下瞧得见胡茬的下巴,继而端起杯子来闷一口清酒,动作衔接得无比自然。
“喝完桌上这些就不要喝了!”
母亲气得叉起腰。
“得!得!”
可父亲却毫不忌惮地又倒了一杯酒,朝母亲的方向举上半空。
“伯父明天不还有班?莫要喝多了……”
下楼来提另一只行李箱的遥走过餐桌,顺手把余下的半瓶清酒也拿上了楼。
“不会不会!唉——再让我倒上一杯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