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想到花咲可还是躺在病床上,他便无可避免地心生出远多于平日的宽容与怜惜,不忍提出诸如此类的要求。
况且几幅插画里多余的线条都有认真擦去,该精细刻画或富有张力的地方也一概有之,就算放在平日当中,也是完成度很高的画作了。
作者与读者还有视角差别,说不定花咲按照自己的理解画出的插画还会比他所预想的样子更受欢迎。
“就这样就好么?”
“就这样就好。”
“好呀好呀……”
确认完插画,两人之间的距离重新拉开。
花咲的脸上浮现出单纯因为受到认可而开心的笑容,望着他又眨了眨眼睛。
“那……我该走了。”
另一边的集宿楼里,估摸已经快要收拾完行李的遥还在等他一起回家,逐渐迫近的发车时间也不容许他再停留了。
“听说,”走到门前时,他想了想,留在最后说,“听说你这几天就要手术了……希望顺利。”
“是明天。”
“手术?”
“嗯。”
花咲一直凝望着即将推门而去的他,嗫嚅着轻抿嘴唇。
“那个!雁——”
在他转动门把手时,终于又唤了一声,好似未被癌病影响般激扬清越。吹进病房里的风也突然间疾了些,仿佛是被花咲唤了过来似的。
可她却也就只这样唤了一声,话音颤动地唤了一声,待雁将手中的动作停住后,便又没了下文。
通风明亮的单人病房里,一时间只剩下了窗帘鼓动的风声。
他回首望向花咲的眼睛,一阵恍惚,仿若在此风声中窥见少女颤栗的灵魂,虚弱而又飘摇。
“……花咲。”
他酝酿起能让花咲安心哪怕一分的说辞,本是想直接喊名字的,可那一声“都”却怎样都不能立即唤出口去。
“还记得《命泥棒》吗?”
五六年前一本得了新人奖金赏的短篇小说,讲的是篇寿命换取愿望的故事。
而故事中牵动男女主角的那座寿命神社的原型,便是坐落在他家乡附近的山林中。
随着一本小说的畅销,那座神社甚至都重新热闹起来。
他在参拜神社时听巡游的读者聊起那本小说,旋即喜欢上了看书,才在考上高中之后的现在,成为了一名小说作家。
以上这些也都写在了他的作者简介里,自然也与花咲聊起过这些。
“记得……”
“等回到鸟取,我还会去参拜那座神社。许个愿吧,用寿命换取健康什么的。”他向躺在病床上面容苍白的花咲展现出尽可能轻松的笑容,打起精神说。
“许愿么?”
“嗯……嘛,一场手术而已,大概也用不到多少寿命——比如少活二十年,从本来能活一百二十岁变成只能活一百岁?”
“一百岁也太贪心啦!”花咲瞪大了眼睛,忽闪忽闪地眨着,也跟着轻笑起来,“哪有那么好的事呀……”
“许愿嘛——不还有‘我的愿望是再许三个愿望。’那种么?”
“哪里要一百岁!如果做完手术能恢复健康的话……十八岁,十八岁就够了。”
“只要十八岁?”
“十八岁零一天吧!让我过完生日以后,还能有足够的时间去和每一个认识的人告别。”
尽管愿望实在卑微得可怜,花咲的眼中却闪烁着像在幻想天堂一般憧憬的光。
仿佛如此对她来说就已经遥不可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