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68 放学后(1 / 2)在泥沼首页

“我听说梦反映的是人的思想和某种潜意识,大概就是内心的渴望和恐惧,”侯永康用平时那种平静地有些冰冷的语气解释说,“这大概就是反映了你内心的恐惧吧,你不是之前说过要好好生活,到生命结束的时候,再次回首,起码要觉得生命是值得一过的,而且,不止如此,你一定要让生命过得精彩,我记得你说过类似的话。”

“嗯,我确实说过,”胡俊华看了一眼侯永康,但迅速又把头扭过去,看着窗外,“也许确实就是我内心的恐惧和渴望吧。”她略一沉吟,之后又轻声说,“你说,要是我现在努力学习,好好吃饭,保证不会影响到考试状态,总之就是一切都顺利的情况下,下学期分班后,我能进8班吗?”

“你要进8班?”侯永康有些惊讶,但随后立刻由于自己的惊讶感到羞愧,“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当然,8班是最好的班,肯定是人人都想进的……”

他由于羞愧和紧张有些语无伦次,甚至不明白自己究竟在说些什么。

“我想进8班,”胡俊华说,语气非常平静而且坚定,“我如果努力学习,拼尽全力,能进得了8班吗,就是说,能排到年级前四十吗?”

“能,至少我觉得可以,”侯永康表示肯定,他看着胡俊华严肃的表情,停顿了片刻,继续说,“如果你能好好吃饭,把身体养好,平时再努力学习,比其他人多做些题,不会的地方多去办公室问问老师,或者问我也行,我一定知无不言。那样的话,我觉得没问题。而且既然不确定,那就一定要尽最大的努力。”

“好,”胡俊华说,想要笑一下,但没有笑出来,表情有些奇怪,过了一会儿她才重又开口,“我一定尽最大努力。只是,可以吗?我可以问你问题,你不会觉得烦?”

“不会,你刚才自习课不也问了?”

“那是第一次,我就想试试,看你会不会觉得不耐烦。”

“不会,应该吧,我觉得不会。”侯永康谨慎地说。

“但是我的问题有很多呢!连我自己也数不过来,每一门课都有很多搞不明白的地方,要是一个个问你,你肯定会觉得厌烦。就像让你每天都吃同一道菜,你总有一天会觉得腻烦。”胡俊华有些激动,声音也不自觉变得有些尖细,听上去有些奇怪。

“应该不会吧,”侯永康笑了一下,看着胡俊华,“我想应该不会,而且我挺乐意给别人讲题。反正平时也没事儿干,也算是一种复习了。而且,说来你大概不会相信,其实我毕业后想当老师。”

“当老师,就像白老师和伍老师那样?”胡俊华有些惊讶地看着侯永康问。

“也许吧,不过我倒想毕业后直接去支教,也许,”侯永康略一沉吟后继续说,“也许以后一辈子就留在大山里了。”

胡俊华没有说话。

“有时候,我在想,”侯永康轻轻叹息一声,接着说,“也许这只是一个借口,这种想法和愿望大概是一种逃避,是胆小和懦弱的表现,是我不愿也不敢面对现实的生活,所以想逃得远远的,离那些一直喧闹着的、躁动不安着的人群。”

“不是!”胡俊华断然说,几乎要喊起来,她这一声确实有些响亮,引得后面的同学由于震惊和好奇纷纷住口,齐刷刷地盯着她看。

胡俊华显然也注意到身后同学的异样,她赶紧扭过头,低下脑袋,紧紧盯着桌面。过了一会才轻轻转头看一下其他同学,他们已经不再注意她,而是专注于自己的话题,她这才放心地深呼吸了一下。

“不是什么?”侯永康问,两只眼睛紧紧盯住胡俊华。

“不是借口,也不是逃避和胆小,”胡俊华解释,也看了看侯永康,但随即又扭过头,小声说,“反正我觉得不是,愿意把最鲜活的青春甚至以后整个生命都奉献给大山里的孩子们的人,肯定不胆小也不懦弱,这需要极大的勇气。而且这也不是一种逃避,我觉得,反倒是那些只能生活在喧闹的人群,离开他们便没法自己活下去的那一类人才是想要逃避进人群里,逃避他们自己独处的时间……总之,不是,我觉得那很有意义。”

“谢谢。”

短暂而珍贵的自习课很快就结束了,差不多还剩五分钟时,班里已经有同学开始陆续收拾书包,有的已经把书包背在肩上,而且之前仿佛大家都一直用最低限度压抑着的喧闹声终于突破限度、达到顶峰,如果不是纪律委员稍微控制了一下,很可能会有人趁机从后门溜出去。

同学们一个个提心吊胆,而且大部分人都明白究竟是什么让他们如此紧张,想要尽可能早的离开,最好是下课铃一响,就像逃离火灾现场那样夺门而出,即使有人在身后叫他们也不回头。原因很简单,白桦很可能赶在下课前一分钟或者下课铃响那一刻进入教室,刚开完年级大会的白桦一定有不少话要说,保不准不会拖上半小时。到了最后一分钟,白桦仍没有出现,现在班上的同学们竟然不约而同地保持沉默,缄口不言,有的人紧盯着后门,有的人紧盯着前门,有的人不时看看前门、不时看看后门,其中的意思,大家都心照不宣。侯永康则觉得有些神奇,他没有收拾书包,而是怀着一种奇妙的心情打量着整个班级的学生,看着他们一个个勾着脑袋,像在洞口静静等候不小心窜出洞的老鼠的狸花猫或者在洞内等着洞口的狸花猫离去的老鼠那样等待着宣告自由的铃声。

铃响了,白桦没有来。同学们一个个嘴里大声嚷嚷着什么纷纷涌向前后门,桌子和椅子被推得吱呀作响,前面几个学生几乎是夺门而出,这时候就算白桦突然闯进教室,大概也叫不回那些已经逃出去的学生了。侯永康看到这一幕,不禁觉得有些奇妙,这个年龄阶段的孩子真是有些神奇,不管是身体还是心灵和思想都处在一个过渡的中间阶段,仿佛已经大致健全,但又摆脱不了偶尔会钻出来的稚嫩,而且尽管在大多时候都可以避免显得幼稚的行为,但又有不少时候,那种天真的稚嫩又会不自觉地、难以遏制地展现出来。他一直看着最后一个匆忙夺门而出的学生离开,才有些满意的回过头,掏出语文课本和牛皮纸大作业本,从深蓝色的笔袋里跳出那支用了很久的英雄钢笔。

“你怎么不着急回家?”胡俊华问,随后稍微想了一下,又说,“或者,不着急出去打球?”

“今天想先把作业写完。”侯永康说,接着像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猛然放下钢笔,站起身,回头朝右侧靠墙边扫了一眼。

他忘了跟李刚亮和李令辉说今天不去打球了,不过好在李刚亮和李令辉也还没有离开。李令辉坐在自己的座位,李刚亮背着书包站在他身旁,他们正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