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40 思考:接受过去和未来(1 / 2)在泥沼首页

白桦最后还是给胡俊华的家长打了一通电话,那是她留在家长联系方式上的电话,“至少,她会有其他亲人吧。”他心想,于是拨通了电话。

是一个显得有些苍老的中年男性接的电话,极力而且极不自然地克制着河南口音,说着不那么流畅的普通话,听到他说自己是胡俊华的班主任后,仿佛不情愿地叹息了一声,让他稍微等一下。下课铃声响了,他就这么拿着手机,站在窗边等着,7班班主任和5班班主任说着关于期中考试的事走进办公室,看到他在打电话随即保持沉默,回到自己的办公桌。

他下节有7班的课,但他决定再等一会儿。他在心里默默数了十个数,数完后决定挂电话,这时耳边突然又响起之前那个有些沙哑的男中音,“她奶奶没在家,大概又是上哪儿捡破烂儿去了。”

“好的,谢谢,下午我会再打来。”他挂了电话后,走到办公桌,拿起黑色保温杯,拧开后探到嘴边但没有喝,他又把杯子拧紧,拿上课本,转身离开办公室。

下午放学后白桦又拨打了之前那个号码,同样等了不少时间,但终于联系上了胡俊华的奶奶。这通电话没有打很长时间,原因是她的奶奶怕小刘(电话的主人)不乐意,“毕竟是人家的电话,总不好意思说太多。”她说如果有重要的事要说,她现在去村儿里的商店打过去。奶奶说话时显得很吃力,难以完整地说出整句长一点儿的话,很多都会分成两句说。而且又几次,她在说一句话的中途被突然爆发的剧烈咳嗽打断,那种干涩的声音总让人想到干枯的、长满裂纹的树皮。白桦说没有重要的事,就是作为班主任想了解一些学生的基本生活状况,奶奶问到胡俊华的学习情况,他说她很努力,成绩也很好,最后他们简单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

他终于对这个让他陷入某种奇异状态的女孩有了更多了解。正如她本人所说,她的妈妈跑了,在生下她的弟弟三个月后,她可能见过自己的妈妈,只是那时大概还不记事。她的爸爸三年前去世了,听她的奶奶说是肺结核没有及时治疗。她们现在住在米东区最北边的一个村子,来学校要倒两次车,坐三个小时。电话是房东小刘的,小刘人不错,他们由于交学费,已经欠下了两个月房租,但小刘仍让他们住在院子里,只是偶尔能明显感到他的不耐烦。她有一个弟弟,正在读初二,但成绩不是很好。其他就没什么了,白桦没有提到胡俊华让胡俊华去医院检查和需要家长来学校的事。

打完电话后,白桦坐在扶手椅上,后背极力靠在舒适的椅背上,想着如何处理眼下的状况。从他得知的情况来看,他似乎陷入了一个两难的境地:是遵照医嘱让胡俊华去医院检查,还是将这件事向她的家长隐瞒,不过他实际上已经替她隐瞒了。“也许只是吃坏了肚子吧。”他小声嘟囔,在椅子上坐了很久,透过放着一盆已经生出不少黄叶的绿萝的窗户看向仍明亮湛蓝的天空,轻轻叹息了一声。

这时,侯永康停在办公室门口,探着头朝里面张望了一眼,随后敲了敲门,喊了一声“报告”走了进来。白桦熟练地转动转椅,以一个精确的半圆转向侯永康,伸直胳膊指向左边靠墙的两只凳子,说,“进,自己拿凳子坐。”

侯永康搬起胡俊华坐过的那只凳子,在白桦身前两步坐下,身后背着黑色书包。他坐下前突然回想起自己来之前好像经历了什么,但又想不起来,只觉得之前那种可以说是恐惧的情绪已经完全消失了,即便是现在这么近地坐在白桦面前,他内心也没有丝毫波动——他之前不知为何总有些畏惧白桦。

侯永康在来办公室的路上感觉到一种程度有些深的害怕,或者说,恐惧。他不知道为什么,其实这件事本身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只是从小到大养成的一种近乎条件反射的生理反应,在被班主任单独叫到办公室前总会有不可避免的恐惧和焦虑情绪,就像有些人一上公交车或地铁就会觉得浑身难受、甚至头疼、恶心,也许可能存在更严重的,走在去公交站或地铁的路上甚至只是想到五分钟后要坐公交或地铁就会产生那种浑身难受、头痛、恶心的生理反应。

“当然,这确实是有原因的,”侯永康心想,但对他来说,这些原因并站不住脚,“它们更像是没有原因的原因,不算解释的解释。而且,这种恐惧或浑身难受的不适状态并不合理、也不正确,更没有让我的生命更蓬勃向上发展,因为这些都是一些负面情绪,而且很难找到合理的解释,也许它们是某种更隐蔽的因素间接导致的状况,就像有偏头痛的人常常在头痛发作时无缘无故地发怒,所有正常的对话都可能变成愤怒的咆哮。这种情况是有原因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