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光希开始数算自己晋升的道路:入职9年才晋升为总监,却已经到了35岁的年龄,错过了成为部门经理的黄金年龄。或许只能做一辈子的总监了,或许过了40岁还要被年轻人替代,一辈子都不可能成为人上人了!
她总在想如果的事:如果不读3年研究生就好了,但公司不招本科生;如果回小城市发展就好了,但小城市的机会更少;如果早点遇到展现自己能力的机会就好了,但没有如果……
她感觉人生无论往哪里走都是死路,黑暗、压抑、无力反抗的感觉时常包裹着自己。她终于能感受到自己的心情了,但这种心情沉重得让自己无力承受。
于是她去医院看了精神科,医生初步诊断为抑郁症并叮嘱她用药,但她拒绝了,她认为自己没病。
-----------------
成为总监后,赵光希更忙碌了。不仅承受着公司下达的大大小小18项KPI,更要服务好部门领导,还要操心整个团队的成果和员工管理。
她越来越觉得,虽然晋升为中层,但自己依然只是一颗毫不起眼的螺丝钉。
部门副总经理范蓉负责安排她的工作,经常只把琐碎、不重要、难解决的工作给她,又重要又出成绩的工作很少轮到她。她也几乎没有和公司领导直接汇报沟通的机会,公司里面对面见到,公司领导都不知道她是谁。
她管理的团队一共5个员工,没一个省油的灯。
其中2人年纪比自己大、资历比自己深,她安排工作时,2人经常发出挑战:“我们以前可不是这么干得!”
还有2个人是刚毕业的小年轻,下班时间绝对不在线,对她说得最多的就是:“我没有义务加班。”
剩下1个人态度很好,接到她布置的工作会配合,但能力不足,总是出纰漏,经常在说:“对不起。”
因此虽然是总监,很多工作她还是只有亲力亲为。
除了复杂的人际关系,她还要面临18项KPI,包括产品研发、产品销售、风险控制等种种,产品创意和销售策略太保守要被考核,出现质量、法律风险也要被考核;产品卖不出去要被考核,卖出去后收不回款项还是要被考核。
周报、月报、季报,大大小小的通报上用眼线的红字标注着未完成的KPI,把公司大大小小的项目组放在一起排名。最近更出台了负责人末位淘汰的机制,连续3次未完成KPI的负责人将被淘汰。
现在她拼尽全力,只能勉强完成KPI,保住总监的位置。也许哪一天,她就不是总监了。
从这时起,写满红字的通报和KPI数字经常在她眼前出现,她看到群青色的云湖水淹没整个世界。
她再次去了医院精神科,医生告诉她抑郁症越来越严重,必须要服用帕罗西汀,一段时间后再来复查。
-----------------
晋升为总监的当天晚上,丈夫田春树和女儿田慕溪在家里为赵光希办了一个简单的庆祝宴。
当天她早早结束工作,18:00准时下班回家。
一开门,系着围裙的丈夫和穿着蓝色爱莎公主裙的女儿就笑脸相迎,齐声说道“恭喜妈妈!”
赵光希抱起6岁的女儿,亲亲她肉嘟嘟的笑脸,柔声说道:“谢谢!”
田春树把客厅收拾得井井有条,专门买了香水百合放在茶几上,墙上用彩色气球装饰成心形,中间用粉色纸贴着“Celebrate”。
他牵着赵光希的手入座:“你看,今天精心准备了牛排、沙拉、薯条和红酒,都是你爱吃的。”
田慕溪忍不住用小手抓了一根薯条吃起来:“好香啊。”
夫妻俩看着孩子可爱的吃相亲昵地笑着。
田春树抬起一杯红酒说道:“让我们一起恭喜妈妈,在职场上迈出重要的一步!”
“先等等,我先给妈妈唱支歌”田慕溪说着,唱起了最近学校流行的《勇气大爆发》:
心里种下一颗种子哒啦滴哒啦,
它能实现小小愿望有神奇魔法,
听说每个小孩都想要得到它,
准备好啦,哦呦,一起探索吧!
这颗种子在我心里快要发芽啦,
每天我都为了它而更加努力呀,
爸爸妈妈说每个梦想都伟大,
兄弟姐妹一起冲呀!
那天晚上,赵光希看着丈夫和女儿的笑脸,感到很久没有的快乐。这才意识到,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在家和他们一起共进晚餐了,也很久没有听女儿唱歌了。
赵光希和田春树是研究生同学,同级不同系,赵光希学得是计算机,田春树学得是中文。两人在学校社团中相识相恋,毕业后就结了婚,3年后女儿田慕溪出生。
田春树毕业后进入一家企业做文职工作,收入比赵光希少,但朝九晚五,很少加班。于是他负责照顾女儿和家庭,这原本应该是夫妻双方共同承担的责任,却被赵光希当做田春树理所应当的义务。
当时女儿上幼儿园,赵光希早上出门的时候她还没有醒,晚上回家的时候她已经睡了。似乎,她已经记不清女儿的脸长什么样了。
她想,今天的家庭庆祝氛围很好,但晋升为总监似乎并不值得高兴。
-----------------
2024年3月5日晚21:30,赵光希站在13楼的天台边缘,被群青色的云湖湖水淹没。
天空的银幕还在不停闪烁,墨纸、青烟、愿望、人上人、死路……一幕幕上演。
她感觉头越来越沉重,只想从13楼纵身一跃,跳到这群青色的湖水中畅游,享受真正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