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春归夏至,大众都在松树下会讲多时。大众曰:“悟空,你是那世修来的缘法?前日师父拊耳低言,传与你的躲三灾变化之法,可都会么?”悟空笑回:“不瞒诸兄长说,一则是师父传授,二来也是我昼夜殷勤,那几般儿都会了。”大众道:“趁此良时,你试演演,让我等看看。”悟空闻说,看了此人一眼,心中一定,终归还是来了!自己这般是演还是不演?……罢了。始终不是真家人,自己又何多做情。于是抖搜精神,卖弄起手段笑问:“众师兄请出个题目。要我变化甚么?”大众道:“就变棵松树罢。”悟空捻着诀,念动咒语,摇身一变,就变做一棵松树。真个是:
郁郁含烟贯四时,凌云直上秀贞姿。
全无一点妖猴像,尽是经霜耐雪枝。大众见了,鼓掌呀呀大笑。都道:“好师弟!好神通!”不觉的嚷闹,惊动了祖师。祖师急拽杖出门来问道:“是何人在此喧哗?”大众闻呼,慌忙检束,整衣向前。悟空也现了本相,坦然丛中过来先敬一礼淡然回道:“启上尊师,我等在此会讲,更无外姓喧哗。”祖师怒喝道:“你等大呼小叫,全不像个修行的体段!修行的人,口开神气散,舌动是非生。如何在此嚷笑?”这时大众齐云:“不敢瞒师父,适才师弟演变化法门。教他们得认师门神通,变棵松树,果然是棵松树,弟子们俱称扬喝采,故高声惊冒尊师,是众人之罪,望师尊勿牵怪师弟。”祖师见众人如此这般,一时也是火去三分。挥手便言:“你等起去。”众人皆散,退走,祖师这才叫:“悟空,过来,我且问你弄甚么精神,变甚么松树?这个工夫,可好在人前卖弄?假如你见别人有,不要求他?别人见你有,必然求你。你若畏祸,却要传他;若不传他,必然加害:你之性命又不可保。”悟空敬然一礼回:“望师父恕罪。”祖师摇首叹息,摆了摆手轻声道:“我也不罪你,但只是你且去吧。”悟空闻此言,心中亦是泛酸,双目晶滢忍住泪花,苦言说道:“师父教我往那里去?”祖师道:“你从那里来,便从那里去就是了。”悟空故意道:“我自那天地中来,祖师这是让我卸本散元,归功乾坤?”祖师差点破了口戒,瞪了这逆徒一眼,才讲道:“是让你快回你的花果山或你的花国!我才全你性命,若在此间,断然不可!”悟空撇撇嘴儿,回言说:“上告尊师,我也离家辞国有不知多少年矣,虽是回顾旧日牵挂,但念师父承天厚恩未报,吾若去,岂非真成了狼心狗肺之逆徒劣孙?吾又有何面目去面见那亿万家乡亲朋父老儿孙?徒儿不走!徒儿要给师尊您养老送终!承师衣钵,发扬我灵台方寸大道。一统三界六道以全我师门及师尊大道威名。”好家伙!TM的好家伙!这!这!这是自已教岀来的徒弟!这孽障不但打算熬死为师好做此洞之尊?还要造大天尊的反!无量你个阿弥陀佛的大天尊!不行!这三星洞要不得了!得赶紧撤退!祖师稳了稳心神略带颤音道:“那里甚么大恩义,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你得如今之大造化,全是你之福缘深重!悟空,我的好徒儿!你若真认我这个师父,听吾这个师言,回去吧!回去你该去的地方!他们还在等你。”
悟空见没奈何,叹息一声只得拜首辞别,这一次重重三叩首,祖师没拦的住!不敢去看师尊衰样,又与众师兄惜惜相别,与几位亲近者留下记号与通讯之物。便化做一道金光冲天而去。方才良久祖师才回稳了五炁三元本命真元,看着远去的金光摇首苦笑道:“你这逆徒!好大的本事,这天怕是真要变了。”抬眼望了望天空之上,呵~呵,这下可有得你们受了。老夫天命以毕,就不奉陪了。去也!
悟空昂首立于云头,身傍护卫万千,个个具是那天仙上等,人人皆是那金刚威严。若非悟空不喜那龙辇华盖的做风排场,此等天威军势,既是那四御驾前也是得稍逊三分。众人径直先回东海。那里消半个时辰,早早便看见那花果山水帘洞。圣人王自知其乐,轻笑的称道:
“去时凡骨凡胎重,得道身轻体亦轻。
举世无人肯立志,立志修玄玄自明。
当时过海波难进,今日来回甚易行。
别语叮咛还在耳,何需吾足踏东溟!”悟空降下云头,直至花果山。身旁护卫先行一步开路而立,悟空足踏故土忽听得山中鹤唳猿啼,鹤唳声冲霄汉外,猿啼悲切甚伤情。即开口问道:“众将士,且去探查!是向缘由?”“得令!”众将分散开去,捻决念咒,拘来山精地怪与众生万灵于那崖下石坎边,花草中,树木里,若大若小之兽,跳出千千万万,把圣人王一行围在当中,一虎头大妖满面悲切的冲至悟空近前,这是守山老臣!左右皆认得,自是放它过去,虎子一头叩在悟空脚边失声叫道:“大王,你好宽心!怎么一去许久?把我们俱闪在这里,望你诚如饥渴!近来被一妖魔在此欺虐,强要占我们水帘洞府,是我等舍死忘生,与他争斗。这些时,被那厮抢了我们家火,捉了许多众灵子侄,教我们昼夜无眠,看守家业。幸得大王来了!大王若再年载不来,我等连山洞尽属他人矣!”悟空闻说,面无怒色,然身上四溢威势却是:撼天动地乾坤震,鬼神惶恐万灵惊。悟空轻言细语宽慰道来:“勿怕!我回来了!且说说是甚么妖魔,辄敢无状!你且细细说来,待我发兵寻它,灭其十族血肉,消他等元神魂魄,自此天地除其劣名。”虎子闻言,诺大身躯是一震再震,后吱吱呜呜傻愣愣的劝说:“告上大王,那厮罪不至此啊!它可不配大王你动此雷霆之怒,那烂魔波货住居在直北下。”悟空道:“来人!去到他那里,给吾活捉来此请罪。”“得令!”顿时百十来将士或腾云,或驾雾,或驱风或乘雨,有奔雷走电,去矣。悟空回身笑道:“好了,来来来,你们休怕,且自顽耍,等众人寻他过来!”
众将士,直至北下观看,见一座高山,真是十分险峻。好山:
笔峰挺立,曲涧深沉。笔峰挺立透空霄,曲涧深沉通地户。两崖花木争奇,几处松篁斗翠。左边龙,熟熟驯驯;右边虎,平平伏伏。每见铁牛耕,常有金钱种。幽禽戏睆声,丹凤朝阳立。石磷磷,波净净,古怪跷蹊真恶狞。世上名山无数多,花开花谢繁还众。争如此景永长存,八节四时浑不动。诚为三界坎源山,滋养五行水脏洞!众将顾不得看赏景致,只听得有人言语。径自下山寻觅,原来那陡崖之前,乃是那水脏洞。洞门外有几个小妖跳舞,见了众将就走。一员将大喝道:“休走!借你口中言,传我身上令。我乃正南方花果山水帘洞洞主身前兵将!你家甚么混世鸟魔,屡次欺我子民?我等特寻来,要捉他面见我家王上!”
那小妖听说,疾忙跑入洞里,报道:“大王!祸事了!”魔王道:“有甚祸事?”小妖道:“洞外有一群天兵天将称为花果山水帘洞洞主之仆。他说你屡次欺他子民,特来捉你,面见王上去请罪哩。”魔王笑道:“我常闻得那些个妖灵说他有个大王,出家修行去,想是今番回来了。你们见他之下属怎生打扮,有甚器械?”小妖道:那斯真是:
金盔金甲淡黄袍,五股攒成袢甲绦。
护心镜,放光豪。丝鸾带,扎稳牢。
鱼褟尾,护裆口。战裙又把膝盖罩。
红中衣,绣团鹤,五彩靴,足下套。
日行五百任逍遥,哑赛云龙入九霄。
向上瞧,黄面貌。天庭宽,地阁饱。
通贯鼻子颧骨高,剑眉虎目威严好。
两耳有轮似元宝,微有墨髯挂嘴哨。
大金刀,挂鞍桥。上阵临敌刀法妙。
晃三晃,摇三摇。兵见愁,鬼见跑。
五方鬼神命难逃。背弓带箭逞英豪。魔王听完直皱眉梢,说:“你小子那学的灌口?直长他人志气,灭你家大王我的威风!去!取我批挂兵器来!”那小妖挠挠头,这是他去凡间游荡时,路过一茶摊时听来的,听闻那说书的郭姓师傅一月能赚不少银钱哩。小妖们即时取出物件。那魔王穿了甲胄,绰刀在手,与众妖出得门来,即高声叫道:“那个是水帘洞洞主派来的杂兵?”一员将士走上前来,不屑的打眼一观,只见那魔王:
头戴乌金盔,映日光明;身挂皂罗袍,迎风飘荡。下穿着黑铁甲,紧勒皮条;足踏着花褶靴,雄如上将。腰广十围,身高三丈,手执一口刀,锋刃多明亮。称为混世魔,磊落凶模样。
将士喝道:“这泼魔这般眼大,看不见你王爷爷我?”魔王见了,笑道:“你身不满两丈,年不过百旬,手内又无仙兵宝器,怎么大胆猖狂,要寻我见甚么上下?”老王骂道:“你这泼魔,原来没长眼!你量我小,要大却也不难。你量我无神兵,我手中金刀可斩天边月哩!你不要躲,只吃俺老王一刀!”纵一纵,跳上去,劈脸就砍。那魔王伸手架住道:“你这般矮小,我这般高长,便让你几招,我要使刀,使刀就杀了你,不让外人耻笑我等持大欺小?待我让你三刀,与你使路刀法看看。”老王气极道:“说得是。好汉子!死来!”那魔王丢开架子便上,这老王钻进刀阵去相撞相迎。他一刀斩下似狂风过境,一冲一撞间有莫大威势。魔王见势不对一闪而过,运起那板大的钢刀,望老王劈头就砍。老王不退反进,他与老魔互砍震刀,听的那牙酸金石之响,是刺耳挠心!老王见敌凶猛,气力,身法,刀功皆是不差。即使身外身法,摸一把黄豆,丢在口中润津,望空中喷去,叫一声“变!”,即变做五六百个铁甲石人,周围攒簇。原来人得仙体,出神变化,无方不知。这老王自从了道之后,身上便带有十万仙豆,粒粒能变,应物随心。那些石兵,身形灵活,刀抢不入,力能举鼎。你看他们前踊后跃,扑上前去,把魔王围抱,抱的抱,锁的锁,五六百人更是叠在一块压其身上,比那龙象巨物等都得重上不少。压的这波魔有岀气无进气,是眼冒金星,口吐鲜血。这时老王才去拿得他的刀来,分开石兵,取岀铁索捆上,在众人大笑声中先行回去复旨。而剩余众人则杀进洞中,将那大小妖精,尽皆剿灭。余下的活口却是那魔王在水帘洞中擒去的各小只精灵。一人道:“不要惊慌,我等奉花果山水帘洞之主圣人王令下,前来救助尔等。”众灵问大王回来了!皆不住大喜大哭,众人费上一番功夫才劝慰好这些可怜的娃子精灵。不多时众人驾起金光云霞带着声声惊叹与尖叫,回至在洞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