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了,苏然。”
冰冷的刀尖抵住了脖颈,死亡犹若化作实体般的清晰。
渗出的鲜血顺着重力。
像是不可挽回而绽放的花朵......滴落在这座关押着【末世灾劫】后,一切穷凶极恶者的天绝监牢地上。
一朵朵地,盛放出猩红的瓣,而后逐渐枯萎凋零。
“说出你知道的一切,那些你的追随者们现在藏匿的位置,以及坦白说出你的计划,和隐瞒下来的所有后手。”
女子的嗓音清脆冰冷。
纵然已经过去十数年了,但对于她这种级别的超凡者而言,容颜仍然一如当初般少女的精致。
但她的眉眼早就不似当年和眼前的男人还是青梅竹马时,能够那般地亲昵无间与信赖了。
现在......
她是人类文明在发生浩劫,历经数次濒临毁灭的灾祸之后,重新组建起的联邦里最伟大的英雄。
而他。
则是在世人眼中,卑鄙地背弃了养育了他的人类,投身入那些四处冒出的灾祸与邪神阵营的叛徒。
死寂的静默回荡在这间唯有两人的牢房。
没有人会来打搅这场问询。
因为这名男人他已经被判处了死刑,他的罪恶罄竹难书,可以说贯彻了整个浩劫后的人类史。
所有的转折事件他都有登场,所有灾祸降临的舞台他皆参与了演出。
此时此刻。
无论做出何种挣扎,苏然的宿命都已是必死无疑。
所以,当人类的英雄提出要独自一个人去对他质问时,纵然是谨慎保守的秩序议庭,都没有否定这个简单的要求。
毕竟他身上的一切序列早已废尽,独处的又是人类里最强大的英雄。
还能发生什么变故呢?
面对少女的质问,寂静的地牢里,唯有沉默在不断回荡。
那名遍体鳞伤的黑发青年低着头,他的喘息十分微弱,恐怕就算没有明日的处刑,他也活不过几个夜晚。
“…..你!”
凌羽瑶浅金色的瞳眸颤动。
她将抵着对方脖颈的剑甩落一旁,银牙紧咬的踏步向前。
握剑时凛冽如霜的纤白素手,紧紧攥住了面前男人残破的衣襟,她的双眸近乎要贴到他低垂的面庞。
另一只手将青年的头给强行抬起。
睽违了不知道多少年。
再一次地,凌羽瑶与这名男人,有了以双眸对视的机会。
黑色。
无论过了多少年,无论经历了多少事,这双眸里那如墨浸染般的黑,依然一如既往。
从容,平淡——好似无论是自己的死,还是过去他做出的种种恶行,皆是一种理所当然。
“回答我的问题,苏然!”她说,清脆的嗓音不知不觉间已然有了颤抖。
“哪怕是现在还不迟,你依然还有机会洗清你犯下的过错!”
“那些邪异的灾祸四散奔逃,会化作附骨寒蛆般的扎根,但是如果你现在愿意开口说出它们躲藏的位置的话,那么事情就还有转圜的余地…....”
一声嘶哑的轻笑打断了少女的话。
苏然疲懒地掀起眼帘。
“......哈哈。”
已经模糊不清的视线,注视著面前眼角噙着泪水,表情急切哀伤的英雄。
他想咧开嘴角。
但是被挑断脸筋后,却连这最简单的行为都做不到。
秩序议庭为了从他口中逼问出剩余的灾祸主宰的位置,以及他这么多年来应当藏匿起来无数充满力量的封印物。
几乎在他的身上,施以了以人类能想象之极,所有极端痛苦的术式,以及种种不能暴露在阳光下的手段。
那些人祈神,弑神,分食神,而后现在......
他们以秩序之名。
妄图在这片超凡复苏的大地上,成为新的神祇。
但可惜的是,纵然力量尽毁,浑身筋脉全断,喉咙被毒哑,过往拥有的一切都已经烟消云散。
那些人却依然没有从苏然的口中,逼问出他们渴求之物。
明日要执行的死刑。
与其说是对他的定罪,不若说是一场盛大的泄愤。
“别骗我,也别骗自己了......凌羽瑶,你我都清楚,已经太晚了。”
嘶哑的声音从青年的口里,艰难而缓慢的吐露。每一字句都是那么的飘渺,像是随时都会断气。
苏然当然知道,少女与那秩序议庭从来都不是同个阵营的立场。
她的强大来自于她的信念。
在灾变后,她站了出来,凭借着手中的刀剑,一步步地,走到了现在被整个人类文明崇拜敬仰的地位。
与其说凌羽瑶是主动站出来成为了这个背负正义之名的英雄。
不如说纯粹是她杀的怪物太多了,才自然而然地被世人崇敬到了这一步。
她的身边从来都是形单影只,哪怕追求者无数,但既没人成功,也无人知晓她内心的所思所想。
但无论如何。
现在,凌羽瑶与自己,都已经彻底是走到了对立的阵营。
自己背叛了过去对她说的承诺,一次次的拒绝了她的挽回,欺骗了她。她应当是恨极自己的。
如果自己死在了这里......
她在哀痛自己堕入恶业之余,应该也会下意识的感到高兴解脱吧?
想到这里,苏然艰难的扯了扯嘴角。但作为代价,是牵扯到了伤口,鲜血将他的胸口染的触目惊心。
“就算是这样.....!”
看着晕开的血色,凌羽瑶的瞳眸再次微略轻颤。
她的神情在闪过片刻挣扎后。
宛若哀求般地低喃:“如果,如果你真的能够洗心革面.....”
“那就算是让我从这里带着你,一起离开这里,去到一个没有任何人可以发现的地方,我也一定会救下你。”
“我.....我保证!”
苏然一怔。
随即,他又有些想笑了。
这一辈子从那天被卷入了灾祸,不得已之下接触了【谎言】序列,成为了邪神的神眷撒下无数谎言的他。
此时此刻竟有些分不出,这女人究竟是为了人类的未来,随意撒谎想骗出他的答案。
亦或是她真的傻到如此,想舍弃至今为止获得的一切荣耀......
只为了来拯救他这个无药可救的背叛者?
但是。
无论是哪个,都已经无所谓了。
“好啊。”
苏然轻松的开口。
虽然嗓音嘶哑,虽然满脸是血。但是这一刻,好似回到了十多年前的过去,两人还是青梅竹马的那些午后。
隔着窗户,少女欢颜地来找他出门,而他在二楼无奈的叹气点头。
苏然轻咳一声,将血块咳出,哪怕已经濒近临死,哪怕披头散发,四肢被沉重的铁链牢牢束缚。
他却极为郑重其事的。